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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033

    河下村最近有个大新闻, 村里那个成天捣鼓死人的惊, 突然被贵人赏识,一下飞黄腾达了!    他媳妇九娘正在和妯娌们做针线活, 笑得合不拢嘴:“什么赏识啊,没有的事儿, 成日去城里老爷那, 回来累得起都起不来,田里的活全得我自个儿来!”    她手上边忙, 边美滋滋叹气:“妾倒是心疼自家爷们,盼着他像大哥二哥一样, 离家又近, 活儿还轻省。”    两个嫂子听得脸都绿了:“九娘这话说的,倒像在说家里另外两个爷们不争气似的。”    惊的家族世代是屠户,两个哥哥也不例外,只有惊不务正业,成天鼓捣死人。    鼓捣死人哪有做屠户有前程,以前他在司寇府挂了个令史职,但一年到头只领着非常微薄的粮俸,还要九娘给人做活贴补家用。    因为这个, 没少被家中兄弟嫂子们嘲笑、挤兑。    “哪有的事!怪九娘嘴笨,让嫂子误会了。”九娘拍拍两人的肩, 不经意露出笸箩里的绸子。    惊的嫂子们眼睛都直了, 那可是贵人们穿的绸子啊, 惊这回真的发达了!    “不说了不说了, 惊一会还得进城,妾得回去给他造饭了!”九娘抱起笸箩就走。    院子里,几家的小孩在玩,一个小男孩坐在高处给兄弟姐妹们指点江山:“我爹可厉害了,他去过宫里,见过君上呢!”    “哇——”四五个小豆丁惊叹:“宫里什么样啊?你快跟我们说说!”    “宫里啊……宫里就……”小男孩想了半天,他爹好像没说过宫里长什么样。    “宫里就像天上一样!有仙女,有神仙!”    九娘跨出门就听见儿子说的这么一句,骂道:“哎哟,你这臭小子,刚给你裁的衣裳立马就给老娘弄脏了!”    “婶婶!”小孩子们纷纷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:    “婶婶!我阿叔呢?阿叔睡醒了吗?”    “阿叔给我们讲宫里的故事!”    “哎,乖,都乖。”九娘摸摸他们的头:“你们阿叔一会要进城,没空给你们讲故事。”    “啊……”小崽子们顿时失望了。    “不过婶婶一会蒸鸡蛋,你们都来家吃鸡蛋,好不好?”    “好!”    九娘牵起儿子的手,对几个小孩挥挥手:“一会来啊。”    小孩儿们顿时就高兴了,九娘拉着儿子小水:“臭小子,在外面吹什么?你爹不让你在外面吹牛。”    “娘不也吹牛了吗?”小水仰头,母子两个相视一笑。    “臭小子!”九娘嗔骂道:“一会不许抢他们鸡蛋,”她低下头在儿子耳边悄悄说:“娘舂了些麦子,给你爷俩捏馒头吃。”    “真的!”小男孩眼前一亮。    惊得了赏赐后,先买了一头小牛犊,九娘跟别人捉了几只母鸡,原本一贫如洗的三口之家,顿时成了人人艳羡的家庭。    早起一顿忙碌以后,九娘给惊换上新裁的衣裳:“你成天在贵人们面前行走,不穿好点怎么行?”    他们住的草屋还没来得及重盖,古老的茅草屋经常渗水,遇到下雨真是苦不堪言。    哪怕这样,九娘还是花钱裁了一块绸子,给丈夫做衣裳,剩下一点边角给儿子做了个短衫。    惊寡言少语,应:“嗯。”    想起最近村里的风言风语,他对九娘说:“殿下要在司寇府加一门仵作,聘我去任。”    上次李姑娘让他去贵人们面前崭露头角,惊已是十分满足,这些日子时月又让他拜入牛老太医门下,同他好好学习医术。    惊不解,他成日与死人打交道,与救人性命的医术八竿子打不着才对。    可时月说了,医术救人,仵作也能救人,两个都是对人的身体极度熟悉的行业,彼此交流意见,才能有助于两个行业一起发展。    所以,他最近正跟着牛老太医学习。    九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,只当家里又有买牛的钱了:“那太好了。”    “我们可能会搬进城。”惊补充说。    “进城?真的?”九娘后知后觉地瞪大眼,她一辈子长在村里,嫁在村里,濮阳城去过几次,却从未想过这辈子……还能进城住!    她猛地抱住惊:“太好了!我就知道……你一定可以的!”    惊拍拍她的背:“我会让你们母子两个过得更好的。”    “嗯!”九娘用力点头,忽然看到了儿子在门边探头探脑,夫妻俩顿时尴尬地分开。    小水举着烧火棍:“娘,水开了!”    惊背上妻子准备的干粮,说:“我先去四叔那拉泥。”    “嗯,早些回来!”九娘拉着儿子,目送他走向村子另一端。    惊是去拉塘泥的,时月在听说他们村挨着一个大池塘以后,提出想要一些塘泥,还要一些黏性好的黄土。    这两个东西遍地都是,惊找人挖了两大车,已经按要求晾干,今天要拉进城了。    时光荏苒,时月在太子宫住五天了。    太子宫没什么不好,屋子大,伺候的人多,唯独不太顺心的,是一天得见慕容野好几回。    这一天解决完人生大事以后,时月嫌弃地走出来,不停地洗手。    ——穿越,必须要面对的,就是那些屙臭之物的处置方式。    很显然,这个时代的处置方式,它……基本就是靠山往山里倒,靠水往水里倒,农家还得攒起来,做肥料。    宫里还好,集中拉到宫外去解决,不咋影响空气。    宫外……时月觉得有必要建设一下一整套城市排污系统,从采污、处理、排出、利用四合一。    事实上,早在濮阳建城的时候,城里就预留了许多暗沟,用来排水,时月准备照这些暗沟,再铺设一套完整的地下管道。    但是很显然——这事儿现在就是天方夜谭。    受时代限制,别说排污了,连个不漏水的管道都莫得。    ……    “再等它慢慢变干,就可以长久保存啦。”    时月站在桌子后面,给一群伙夫讲酵母的保存。    这些是从每个军营抽调上来的伙头兵,随着石磨和酵母的推广,几支驻军的主食开始改成更易携带和保存的干粮,军中纷纷把伙头兵派出来学习。    但是存在坛子里的湿酵母不好携带,万一打碎了重新养还得十天。    所以时月在教他们如何把酵母风干保存,又不会丧失活性。    伙头兵们听得迷迷糊糊,他们不懂原理,只能死记硬背,有不少已经絮絮叨叨开始默背了。    “不用背,”时月吩咐人抬进一张张桌子,上面各准备了一份原材料。    “跟着先生做,边做边记。”时月说道,但她可不会浪费时间教他们,前几天新砌的砖窑好了,她得去那里瞧瞧。    时月朝门外道:“银杏呀?”    “哎!”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应答,银杏和厨娘出现在门口。    “来。”时月朝她们招招手:“别怕。”    这里是孙氏商社提供的一个学习场地,位于繁华的内城。有三间黄泥大屋,被一个很大的院子围着,院子开垦成了菜园,角落拘着一群黄绒绒的小鸭子。    满满一屋子士兵,银杏和厨娘有些拘谨。    还好时月早有准备,特意从李家抽了四五个家仆,侍弄院子兼维持秩序,免得两个女人被欺负了。    “你俩教他们,我去砖窑看看。”时月把教学重任交给了两人。    今天这些伙头兵要学习的不止保存酵母,还有做干粮、豆腐等。    时月离开了,银杏咽了口唾沫,拿起一把勺:“首先用勺……”    时月的脚好多了,但依旧不能走快,孙子敬借了架牛车给她,赤金则送来了个小徒弟。    赤金的小徒弟真的很小,据说才十四岁,满脸稚嫩。    他叫黑铁。    时月初闻的时候都惊呆了,这是什么金属三人组?谁给取的名字!    小黑铁赶着牛车,说:“惊先生清早就把泥送过去了,殿下让司造处的黄大人跟着您。”    时月问:“黄大人?”    “是啊,黄芮大人,咱们卖去齐国的盐耙,就是这位黄大人做出来的。”    砖窑起在濮阳城外,离西围里不远,但一来一回需要很久,等时月到的时候,已是快中午了。    砖窑是一个巨大的圆拱形建筑,时月叫人起了两个,大的比一间房子还大,目前还没建好。    小的只有一人高,时月今天要试的就是它。    黄大人带着砖瓦匠们迎上来:“姑娘。”    时月和慕容野还没成婚,朝中认识她的人称一句‘姑娘’,或是‘时先生’。    惊跟他四叔守着两堆泥,时月先去看了泥的成色——以往卫国烧砖或瓦,都是用易得的黄泥、红泥,这两个粘性好,但堆烧后容易破裂。    这也是瓦片那么脆的原因,想要做韧性好的瓦,必须要用沙子少的老塘泥。    “不错,挺好。”时月捏了捏那些灰黑色的塘泥,赞道。    “辛苦先生了。”时月对两人点头,惊的四叔得了贵人夸赞,也憨厚地笑了两声,紧张得直搓手。    惊推脱道:“小人不敢,这些塘泥是四叔和乡亲们下塘去采的。”    他没有居功,四叔连连摆手:“挖点把泥,不掏劲,不掏劲!”    时月还是结算了他挖泥的工钱,并且告诉他砖窑还需要很多很多泥,请他再找乡亲们挖。    他连连点头:“中,中中!俺回去让大伙都去拾捣那大池塘子!”    采上来的泥需要晾干,拉来砖窑后又需要加水,然后赶着牛不停地踩,直到把泥和水融合在一起,这个过程叫炼泥,能增加砖瓦的密度。    砖瓦匠看得惊奇,以往他们都是采来泥就用,完全没想过将它们捣实。    时月又问:“各位师傅,将家里的坯模带来了吗?”    大家你望望我,我望望你,只有几个人出列了:“这是小人们用的坯模。”    制砖需要坯模,但他们拿出来的一家一个大小,厚薄也不均匀。    时月将这些扔在地上:“这些以后不用了,卫国从此刻开始,要烧制统一大小的砖块、瓦片。”    这当然是为了统一建筑标准,方便以后把控工程的质量。    砖瓦匠们似有所顾忌,时月说:“大家不必担心,新的坯模会由官府发放,你们只管学最新的烧造技术。”    塘泥需要踩整整半天,时月一直等到了日近黄昏,才得到第一批坯泥。    新的坯模有两大类,六个标准,砖和瓦各三种,砖的坯模自不用说,就是木板订成的长方体盒子。    时月重点要给他们演示的是,瓦片的烧造。    “各位师傅看清楚了。”她先取了一大块坯泥。    踩实后的泥富有韧性,像面团一样,时月将它们捣实一遍,像捏陶艺一样一点点贴在瓦桶外壁。    随着瓦桶转动,另一只手拿两指粗的木棍立在瓦桶外给它压实、塑形。    “师傅们看,想要多厚的瓦,就调整这根木棍的位置。”时月将木棍往里挪了点:“离瓦桶近,这瓦制出来就薄,远就厚。”    泥水淅淅沥沥往下流,最让泥瓦匠们好奇的还是底下带着瓦桶转动的东西。    时月站起来,展示给他们看:“这个啊,这叫……”    她想着想着突然卡壳了,细一回忆:“拉坯机!”    “拉坯机?”黄大人问,他甚至趴到地上去看这东西的工作原理。    原本时月不懂造这个的,得亏小时候在乡下生活,她奶奶村里是远近闻名的‘砖乡’,村里孩子假期基本都被拉去砖窑帮忙过。    时月的爷爷是老烧砖工,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,可惜这门手艺随着时代变迁渐渐被淘汰了。    在没有电力的时代,拉坯机只能人力踩,转速慢,效率也低下。    不过在卫国这么落后的时代,这简陋的拉坯机十分够用了。    “太奇异了!”黄芮大人惊叹道,只需要单脚来回踩,就能带动上面的圆盘不停转动。    圆盘转动着,上面的的瓦坯厚薄越来越均匀。    他忍不住朝时月投去钦佩的目光。    时月干笑:“并非我的功劳,乃是从公输子著作中学得的。”    公输子,也就是鲁班先生,战国第一发明家,时月不想被当做妖怪烧掉,干脆尽数推他老人家头上。    反正鲁门弟子精工擅造,是天下闻名的。    随着瓦桶转动,泥水流干,瓦坯渐渐被塑造成形,看起来像一截泥土做的管子。    时月用瓦刀裁平首尾:“这瓦坯就做好了。”    一个瓦桶可以裁成四块瓦,比泥瓦匠们以前一次只能出一块瓦效率提升了整整四倍!    “制好的坯不能立马入窑烧,需要晾干。”时月让小黑拿去阴凉处晾干,明早再拆下瓦桶。    黄芮大人亦步亦趋,生怕那珍贵的东西被小黑摔了。    不知不觉,日落西山,时月忙了一天都累坏了,对黄芮说:“君上准备修城墙,需要大量的砖瓦,黄大人这几个月就辛苦一下,务必让师傅们尽早学会。”    当然了,一开始他们技术不熟练,烧出来的砖肯定不能用作修城墙,时月也有应对法子——将这些质量稍差的砖,拿来铺路不就得了!    上次出门买棉花,濮阳城的黄土路让她记忆犹新,天晴就黄土漫天,下雨就泥水横流。    基础建设差得一塌糊涂!    拉坯机时月一共让木匠做了两台,泥瓦匠们将它围得密不透风,又没人敢上手碰,生怕碰坏了。    黄芮用力点头:“下官今晚就不回去了,与匠人们同吃同住,务求尽早学会先生教的!”    他改口称时月先生,礼数也改成了弟子礼,整个中年人洋溢着崇拜之情。    时月失笑,回了一礼,上了回宫的牛车。    “三日后,入窑那天我会再来。”时月说道,在黄芮的目送下,牛车踏着黄昏回城。    时月到宫门外的时候,已是月上中天。    从牛车上爬下来,时月扶着腰“哎哟哎哟”:“小黑啊,你先回。”    黑铁摇头:“属下还是先送您回宫。”    时月腰真的酸,没有再拒绝,瘫在肩轿上被抬回了太子宫。    慕容野这地方分成前后两块,前面是他活动的地方,后面归了时月,赤金把守大门,见她回来很高兴:“您回来了?”    “乐呵什么呀?”时月掀开疲惫的眼皮问。    “这会儿殿下那没人,您要不要过去?”赤金舔着大脸问。    太子宫迎来了女主人,嗯……未来女主人,上上下下都很高兴,唯独不太满意的是两个人……似乎不太亲密,晚上不一起睡,白天也不总在一处。    时月果断摇头,抬起泥迹斑斑的袖子:“你看我一身泥,不去。”    赤金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,让宦官慢点走,别摔了二姑娘。    慕容野的寝宫,什么都紧着最好的来,重要的是干净。    他可能有点洁癖,伺候的宫人也都知道,每天洒扫得一尘不染。    时月站在门口半天,觉得踩进去都像对它的玷污,摆摆手:“算了,我先沐浴。”    做砖真不是人干的活啊,时月泡在木桶里舒展腰肢,洗澡水顿时成了浑浊的泥汤,搓搓手心,发现都磨红了。    她这身子还是细皮嫩肉的,磕不得碰不得的。    “不跟他多要些工钱,都对不起这一身脏啊!”时月嘀嘀咕咕搓澡,一边想怎么跟大地主慕容野讨薪,又白又直的小细腿在水里不停划拉,自己玩得不亦乐乎。    泡了半天,通体舒泰。    时月从水里站起来,水珠从漂亮的身体上滑落,好一副美人出浴图。    可惜这美人腿脚不大方便,走动几步就原形毕露。    宫女们围上来为她梳洗打扮,等时月回到寝宫里,厨下已经备好了晚食。    “诶?”时月望着一样样饭食,忽然想起来,自己今天好像还没吐过啊!    前几天孕吐得特别厉害,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,难受死她了。    没想到今天忙了一整日,不仅没吐过,反而食欲大增!    时月心情不错,夹了一筷鱼肉,沾上一点豉汁,细嫩鱼肉带着几缕葱丝被送进嘴里。    鱼肉嫩滑,一点都不腥,葱丝清香,豉汁略咸,每一部分都很好地衬托了鱼肉的鲜美。    时月又夹了一大块,白嫩的鱼肉像蒜瓣一样块块分明,证明它十分新鲜。    “嗯——!!”真的好好吃!    因为这盘子清蒸鱼,时月晚食吃得特别开心,直到吃不下了还恋恋不舍望着。    宫女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,问:“要不,奴婢去让厨下再做一条来?”    “不了。”时月叹气,戳戳鱼骨头,又舔舔象牙箸的尖儿:“算了,唉。”    孕早期不能补太过,免得后期孩子太大不好生——想到这,时月又开始难过了,她是怎么从美丽少女变成美丽少妇的?    “啪。”筷子被她按在桌上,起身离开。    银杏比她回来得早,这会儿端来一盅安胎药,吹吹凉:“姑娘,该喝安胎药了。”    一天之中,时月最讨厌的就是喝安胎药这个环节了,摇着头后退:“放着放着,我现在不想喝。”    “别呀!”银杏鼓着脸。    时月“咯咯”笑着,银杏拿着安胎药在后面撵:“您总不喝安胎药,殿下要骂我们的。”    她还没跑出门,迎面撞上了慕容野寝宫里的大宫女——紫鹃。    紫鹃是个体面的宫女,喜欢穿紫色衣裙。    为人不苟言笑,做事干净利落,在太子宫的内务上说一不二。    唯独,她好像不喜欢时月。    时月的第六感像小动物一样敏锐,察觉到她的不喜欢以后,一直自动离人家远远的。    时月的笑容在看到她的时候,顿时落了下来∶“有事吗?”    紫鹃行了个礼,姿势分毫不差,声音毫无感情∶“您有客。”    “客?”时月歪头不解∶“谁啊?”    谁?    慕容成。    时月在门口连续后退了三大步,紫鹃抵住她的背∶“姑娘,仪态。”    仪态,仪态你个鬼!    慕容成一抬头,看见站在门口的李时月。    “咳。”他有些尴尬。    因为他是来道谢的。    时月觉得没必要虚他,跨进去∶“你有事吗?”    “上次的事,多谢你了。”慕容成半阖着眼,口气比较平静。    他指的是被污蔑杀人,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凶手的情况下,是李时月找出证据,洗刷了他的冤屈。    时月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道谢的∶“不必,我只是做份内事。”    “东西你带回去,我不需要。”    她进来就看见慕容成身边放着一只小箱子,想来是给她的谢礼。    慕容成说∶“这不是谢礼。”    “?”失策,自作多情了!    慕容成来的时间比较巧,刚好在慕容野忙完一天政务,闲下来之后。    宫人先对他汇报了一下李时月一整天都干嘛了,慕容野听完,皱眉∶“又没喝药?”    “是……姑娘嫌烫。”    嫌烫就是借口,之前她就有过嫌着嫌着就光明正大“忘”喝了的前科。    慕容野算了一下好像快两日没见过李时月咳,准备亲自去监督她把安胎药喝了。    赤金忽然跑进来∶“殿下,宁王世子来了。”    慕容野起身的动作一猛。    于是,在寝宫里。    当慕容成说出∶“这些是你以前送来宁君府的。”的时候,慕容野刚好走到这,在门外全听见了。    不止如此,慕容成憋了半天,说∶“既已作人妇,你以后收敛些罢!”    李时月从前追着他跑的时候,做的事真可谓惊世骇俗。    她爬过宁君府的墙头,制造过很尴尬的偶遇,还把别人的脚弄伤过,博取慕容成的同情。    仗着二人有婚约,去哪都自诩宁君世子妃……说起来丢人至极!    慕容成想起她的种种作为,下意识觉得太子不会喜欢的。    时月∶“……”    原主确实做过这些,甚至更多奇葩的行为,这个阶段都还没来得及做。    可是我要如何对你解释,这些事都不是我干的啊啊!    虽然这样,但是慕容成数落她的样子是真欠揍啊,时月若不是估量了一下打不过他,非狠狠锤他一顿不可!    就在他劝诫时月以后好好和太子过日子的时候,门外忽然传来紫鹃高亢的通禀声。    “太子殿下到——”    随后,慕容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射向二人的眼神中带着冰冷。    活像赶回来捉奸的丈夫。    寂静,现场就是要命的寂静——    时月迅速跑到了桌子后,大声说∶“我什么也没干啊,你不能误会我!”    这种孕妻和前未婚夫被捉成一屋的狗血场面是怎么回事?    慕容成这个蠢蛋,果然,他就是掐好时间专程来陷害她的!    慕容野一步步走进来,带着摄人的气势。    慕容成万分尴尬,抬手行礼∶“殿下……”他原想叫哥,有点不敢。    下一刻,脸忽然被打得一偏!    “砰!”一声闷响。    “!”时月倒吸一口凉气。    慕容野,居然直接动手了?    他动作凶狠,趁着慕容成没反应过来,两拳将他撂倒在地!    慕容成整个人都傻了,不敢置信望着他∶“殿下?”    慕容野,居然为了李时月打他!    若他真做了什么就罢了,可他根本没做什么啊!    时月后退的步子溜得更快了,他们两兄弟互扯头花就好了,她是无辜的呀!    “站起来!”慕容野低吼道。    “身为卫国公族,康叔之后,慕容氏的男儿,你居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!”    “狂妄!愚蠢!”    时月离开的小动作一顿——咦,好像不是在说她。    慕容成也回过味来了,不禁为刚才误会太子而脸红。    “站起来。”慕容野怒目。    慕容成从地上爬了起来,下一刻又被他一拳打倒在地!    “服不服?”慕容野挑着凌厉的目光问他。    慕容成咬牙∶“服……”    这件事,他狡辩不得,也不想狡辩,被一个女人耍得像猴子一样,差点丢了性命,差点害了家国,他……是罪人!    是卫国的罪人!    “站起来!”慕容野怒气未消。    慕容成第三次站起来,已经做好了再被他一拳撂倒在地的准备。    拳头虎虎生风,慕容野用尽全力朝他挥去——    慕容成闭上了眼——这是他应该受的惩罚!    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。    时月躲在椅子背后看慕容野教训弟弟,忽然觉得……他这人也怪,可以的。    慕容成偷偷睁开眼。    慕容野化拳为掌,拍在他脸上∶“服不服?”    慕容成双眼中的火重新被太子点燃,他应道∶“服。”    “大点声!”    “服!”慕容成嘶喊道。    “谁服?”慕容野后退两步,审视他。    “卫军主将,慕,容,成!”    慕容成喊出自己引以为傲的姓氏时,一股战栗忽然从他指尖蹿升。    他这几日确实太颓废了,死活想不通李燕玉为什么要背叛他,为什么要送他去死?    难道他对她不好吗?    牛角尖钻了几天几夜都没有结果,殊不知就在这些日子里,他已经憔悴消沉得不行。    太子的拳头彻底将他打醒了,他是卫军最善战的将领,应该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,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绊住脚步?    慕容野冷笑了几声。    听得时月直起鸡皮疙瘩,心说这嘲讽力真是破表了。    可他的口气忽然放得极缓,甚至染了丝丝笑意∶“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,哪来的主将,哪来的太子。”    “你是我的弟弟。”    慕容野的口气不紧不慢∶“得一条心呐。”    慕容成心理防线差点崩了,挺大个人,跟哭嚎的狗熊似的∶“哥!都怪我!”    时月嫌弃地扭过了头,这蠢蛋一步步被慕容野套路了都不知道。    白挨了这么多拳头,到头来还觉得人家打得对,打得好!    慕容野任他嚎完,说∶“季肥回国后,鲁国公室一声都未吱过,想来季氏权倾朝野,硬生生压下去了。”    鲁国公室弱小,从上到下沉溺乐舞酒色,三桓功高震主,又彼此牵制。    公子嘉的案子在另外两族的扩散下,确实令季氏元气大伤。    可慕容野收到的消息称,季肥受到的惩罚也只是不再上朝,提前退下来罢了。    “这仗,还是有可能得打。”    慕容成一听事态紧急,斩钉截铁道∶“我立马回东明!明天就回去!”    慕容野颔首∶“回去前,先成个家。”    是公子宁说的,他没成家会不安定的!    慕容成突然万分尴尬。    慕容野忽然转向时月∶“去,见过你嫂子。”    时月∶“……”    你们兄弟两个扯头花关我什么事,果然,你慕容野天赋点的是阴阳怪气?    慕容成朝时月老老实实行了个礼∶“阿嫂。”    “不不不,不用了!”    时月被这陌生的称呼弄得直起鸡皮疙瘩,在慕容成这个蠢蛋看不到的地方,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。    “好了,出宫去。”    慕容成准备告退,太子又补了一刀∶“待你下次回来,便是做叔父的人了。”    慕容成∶“……我先告退了。”    时月提起裙子想溜∶“那我也告退了!”    “站住。”    慕容野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,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    时月多敏锐的一个人,当下品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。    慕容野走到那只箱子旁边,轻轻一拨。    铜锁应声而开。    “「思之,如梦似幻」?”慕容野凉飕飕的声音,读着其中一根竹简。    又拿起另一根∶“「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」?”    他机械冰冷的声音念着这种情诗,简直令人头皮发麻!    尤其这些东西,还是“她”从前,送给慕容成的。    “这事儿,我能解释……”    慕容野抬头看了她一眼,抱起木箱往后殿走∶“好啊,孤今晚恰好有空,就听你解释。”    时月追上去,悲鸣撒了一路。    “你听我说啊啊……”    紫鹃恭敬地站在路旁,等两位主子都过去了,她才缓缓抬起头。    望着时月的背影,眼底充满冰冷。    “在这守着,我出去一趟。”    “诺。”宫女们纷纷应声。    有那新来的宫女不懂事,问道∶“殿下既已回宫,紫娟姑姑不用去跟前伺候吗?”    年长一些的宫女急忙敲打她∶“你不要命了?紫鹃姑姑去见的人,连殿下都要礼让三分……”    小宫女挠头∶“是谁呀?”    “不该你问的,嘴巴闭紧了!”    “是是……”    时月跟慕容野解释了半天,他老人家的表情动都没动过。    不知道信了没,反正时月说得口干舌燥,心说他如果不信,她也不想解释了。    慕容野忽然整个人松了下去,双手交叠,额头压在上面,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。    时月不明所以∶“你怎么了?”    慕容野抬头,看她一脸天真烂漫就觉得不快。    “你今日倒玩得开怀?”    时月今天出城了一趟,一路看到绿油油的麦子,辛勤耕种的农民,还玩了泥巴,吃了好吃的鱼,确实挺开心的!    她憋了半天,点头∶“对。”    慕容野被她气笑了∶“明日起,不许你出宫!”    “好好陪着孤。”    五个字硬是被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。    时月后知后觉∶“你怎么了?被朝上那些老油子为难了?”    “就他们?”慕容野不屑。    时月继续猜测∶“还是……因为季肥?”    慕容野不说话了。    果然,症结在这。    慕容野没想到季氏当真只手遮天,季肥指使人杀了公子嘉,板上钉钉,证据确凿。    可就是这样,仍然扳不倒他!    鲁国公室沉溺乐舞酒色,公子嘉一死,这公室只会烂得更快。    而等季肥重新站起来,届时卫国就危险了。    时月听得很恼火∶“鲁公怎么这么没用啊!”    不是鲁公没用,是三桓势力太大。    他们盘根错节一百多年,早已坚不可摧,从前孔老爷向鲁公进言,请求削弱三桓势力,结果反被三家联合起来,赶出了鲁国。    而他们公室又没有一个像慕容野这样有魄力的人,一个敢大刀阔斧和老贵族对着干的改革者。    时月看着他的表情,痛骂道∶“这样的公室迟早会被季肥这条恶狼弄下来,昏君,糊涂!老畜牲!”    她了解慕容野,这人太闷骚了,要他痛痛快快骂出来是不可能滴,干脆借自己的口,替他发泄一下啦。    慕容野被她气笑了∶“仪态全无,枉你出身名门。”    时月笑笑,转而问起∶“所以你在担心,季肥会反扑我们?”    慕容野对卫国的实力很了解∶“战,必败。”    “和,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。”    时月犹豫着,说出了一个她一直在反复思考的方式。    “我提一个建议啊。”时月说。    “就是,你随便听听就行,毕竟这东西我确实也不懂。”    慕容野很少见她这么小心翼翼,觉得好笑∶“说。”    “我上次听你说田成子。”    “若是……我们,求助齐国呢?”    田成子,田氏,就是闹出了著名的「田氏代姜」的那个家族。    从一介大夫,到最后掀翻了姜氏政权,自己翻身做君主,田家几代家主的魄力都是顶尖的。    田成子活着的时候,田氏快速累积实力,他热情好客,招揽天下英才,号称有三千门客。    并且,热衷邀买人心。    “我听孙子敬说,齐国想要打莒国呢。”    这是时月后来才知道的,莒国是鲁国的附庸国,意味着齐国和鲁国的关系不是太好。   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卫国太弱小,先找个大哥罩啦。    慕容野挑眉∶“为何是田成子,而不是齐王?”    时月叹了口气∶“谁让姜氏……它就跟鲁国公室一样,压根扶不起来呢?”    慕容野思索着她这提议的可行性。    田成子……他当然知道此人擅邀买人心,若拿着他想要的东西去求,十有□□能成。    但是,这种求助是有代价的。    他在思索,时月的脚尖划拉着,心说果然,她就适合种地,不适合搞政.治,瞧这人的脸黑成这样……    她胡思乱想着,甚至开始在脑内设计管道铺设,回忆化粪池的构造,排污处理等等内容。    可惜实在不是攻读这个专业的,能钻研出来的东西非常有限。    基建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,看来是时候让慕容野搞个「稷下学宫」那样的地方,吸纳天下英才了。    哦对,还得发展教育,培养各种各样的人才。    慕容野好像说了一句什么,时月没听清就嗯嗯应了。    他忽然站起来,时月回过神∶“你干嘛去?”    “回寝宫。”    寝宫?他不是十来天没回去过了吗?    “等等!”时月追上去∶“你回寝宫,那我睡哪啊?”    “你是不是又给我下套了!”时月好生气。    鲁国,季家——    季肥推开屋门,里面一个女子正在照镜子,她脸上捆着药布,似乎受了很重的伤。    季肥走过去,一把捏住她的脖子∶    “你出主意替老夫杀了公子嘉,这很好。”    “老夫也履行诺言,将你带出了卫国。”    “可你如今,成日躲在屋里顾影自怜,老夫可没闲粮养一个废人!”    李燕玉捂着脸,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被毁掉的丑陋面容。    “急什么?一切……刚刚开始。”    清脆的嗓门不复从前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嘶哑如老妪的声音。    季肥忽然皱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