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十四
王小石看的是温柔。 白愁飞看的却是田纯。 田纯还是那么美。 一动便是一风姿,千动便是千风姿 ,盈然的像是一个空蒙流云般的梦。 看到她的瞬间,白愁飞猛然间想起了苏梦枕。 想起了苏梦枕的刀。 想起了苏梦枕一刀的风采。 明明看来轻柔悱恻,可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份,霸道……入骨。 温柔在,田纯在,王小石和白愁飞怎么能不在? 白愁飞和王小石从屋顶飘了下来。 温柔的眼睛立刻就亮了。 她欢欢喜喜的冲过去,叫了一声:“你们都在!” 田纯微微笑了一下:“王少侠,白公子。” 楼下又噔噔噔跑上来两个人来,正是那看起来神武无比的壮汉和那圆圆滚滚的胖子。 唐宝牛,张炭。 唐宝牛跑向温柔,而张炭则定在田纯身边喊了一声:“雷小姐。” 雷小姐? 王小石瞪圆了眼,他本该出声问问,但他来不及问。 他感觉到了白愁飞的杀气。 他急忙移到白愁飞身边,白愁飞的一张脸果然更白了。 白得像是一张纸。 白愁飞越愤怒脸越白。 他盯着田纯,一字一顿的道:“你是雷纯?” 田纯依旧宁静镇定,一双眸子幽美的像是迷梦,她答:“是。” 这个字像是一个开关,开启了一场大幕。 所有的棋子都已经到位,操局手却还在路上。 庄周一步步的挪着,没有骑马,没有坐轿,没有用轻功,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病弱书生一样,微微佝偻着背,慢慢走过开封。 杨无邪跟在他身后,不言不语。 “天色真好。”庄周忽然说道。 如今时候还暖,尚有蝴蝶飞过,很美的蝴蝶,杨无邪顺着楼主的眼神看过去,却突然觉得明白了。 于是他说:“雷小姐不会有事。” 庄周一愣,随即道:“她当然不会有事,关七爱她,王小石白愁飞护她,这一场局里,最安全的就是她。” “便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她的未婚夫一起以她为饵,引关七上钩而伤心,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,哪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呢?她向来是一个聪明的女子。” “可惜这样的女子,终是与我无缘,我与六分半堂,一山不能容二虎。” “这一战,无论谁胜谁负,我和她的关系都会只剩下一个——仇敌。” “楼主一定会胜。”杨无邪斩铁截钉的说道。 “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。” 庄周淡淡道:“无邪,你可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?” 杨无邪摇头。 “我父死时曾经问过我,我要的是什么,我告诉了他,那是我唯一个告诉的人,”庄周看向杨无邪。 “而现在你将是第二个。” “无邪,记住,我最想要的不是雷纯,不是我的命,甚至不是金风细雨楼。” “我要的是这浩浩江河,这泱泱国土,再无人敢犯!” “为了这个,即使要我挖出我的眼珠,掏出我的心肺,剁掉我的四肢,亲手将我自己变成这天地之间的一缕孤魂,我也甘愿!” “所以无邪,我要你记住,若有一天,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,那么杀死我,不要犹豫。” 日光明明温暖,这个男人眼里的光芒却让日光都生生冻结,杨无邪在一瞬间只看得见他眼中的寒光鬼火。 “是……” *** 前一刻还阳光明媚,下一刻就风雨欲来。 这样的事你可曾经历过? 庄周还未到三合楼的时候,雨已经下了。 “这关七每次出来,必定风雷大作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等妖孽?”庄周看看天,嘲讽道。 待庄周到了三合楼。 却已然没有三合楼了。 只有一片废墟。 废墟里站着人。 白愁飞,王小石,雷纯,温柔,关七…… 指正对上刀,剑。 指是惊梦的指。 缓缓的慢慢的,甚至是温柔的,像是经营了一场午间的甜美的梦境。 梦醒便是死亡与冰冷。 刀是相思的刀,如弯弯女子眉梢,轻轻的风情万种,却也最是无情。 剑是**的剑,带着潇洒的不可一世,最是断魂。 这一对,是惊梦还是无情断魂? 无人知道。 也不会有人知道。 因为指的主人,刀与剑的主人,都已经收了手。 白愁飞和王小石刚刚被关七的‘破体无形剑气’所驱使,对着关七所发的绝招,竟然冲着对方去了。 这二人匆忙下双双收手,都各自受了内伤。 关七却已经攻来。 王小石和白愁飞狼狈闪躲,然后白愁飞的唇扬了一瞬,王小石的目光亮了。 他们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。 咳嗽声。 一道清艳的刀影恍若自天边缓缓而来,刀掠起,像是情人的倩影,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与呻吟,刀落下,落下美丽的光华。 握刀的是一个凄落的人。 凄落到,只是望上一眼,就悚然惊梦。 这样的一道刀影,让人恨不得为它生,为它死。 这样的一个人,便是那桃花满院,也敌不过他一人。 红袖刀。 苏梦枕。 所有的人都愣了。 因为那把美丽无比的刀正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。 关七的脖子上。 架在这开封与金风细雨楼,六分半堂并列的第三大势力‘迷天七圣’的盟主关七的脖子上! 关七静静的看着苏梦枕,眼里什么也没有,似乎那把刀不是在他的脖子上。 庄周也在看关七。 关七有一张孩子脸,他眼神的茫然,已经达到了空洞的地步,甚至他的五官和表情,都只让人有一种空洞的感觉。 他的双腕之间,被一条斑褐色的锁练扣着,钢箍就在腕上,铁链长仅二尺,双踝之间,也有钢箍,扣着三尺不到的斑灰色锁链。 就像监犯一样。 可惜他不是孩子,也不是监犯。 庄周忽然道:“我不能这样杀你。” 红袖刀离开了关七的脖子。 远处传来一声惊叫:“不要。” 他的刀神奇的回到袖子。 他本来可以杀了关七,这本来就是他的目标。 只要杀了关七,今日这一场局就有了结局。 可是他没有。 “你是苏梦枕?”关七问。 “是。” “你为什么不杀我?” “偷袭而杀人,没有意义。” “我不会领你情。” “我也不需要你领情。” “好。”关七冲向雷纯,“那么你就来。” 雷纯安宁的站在那里,看着关七向她而来,不动,不叫,一双清灵深邃的眸子恍若藏着千层云影,万尺湖水。 可谁知道那云影与湖水下隐藏的是不是无奈心酸,是不是惊惧仇恨?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? 苏梦枕出现的那一刻,雷损惊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。 雷损叫她在这里等,分明是以她为饵诱出关七,和金风细雨楼联手除去这第三大势力。 在这场权力更替的局里,她不过是那谁人皆可推动的一粒棋子。 不过,这三合楼里的人,除了雷损和苏梦枕,又有谁不是这局里的一粒棋子? 她微微敛眸,敛下眼底的惊光浮梦。 至少她相信苏梦枕会保护她。 至少她也相信关七不会杀他。 这就够了,只要活下去。 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。 她的脸上忽然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液体。 她抬眸看去,那一瞬间,她眼里的云影湖水终于掀起惊涛骇浪。 苏梦枕的喉咙在关七的手里。 关七的一只左手齐腕断下,在她的身边。 关七竟是拼着一只手,将苏梦枕的咽喉抓在了手里! 雷纯真切的感到了害怕。 不是怕那么多那么多血,不是怕关七。 她只怕苏梦枕死去。 怕关七杀死他。 怕他死去…… 白愁飞死死地盯着那只手,在这一刻,他连呼吸都轻了下来,生怕重了些惊动了关七。 关七的手忽然放了下来,就像是苏梦枕的刀放了下来一样。 他说:“我不欠人情。” 庄周摸摸喉咙,眼里同样无喜无悲,只有一片废墟,与那废墟中燃烧的一把鬼火。 他笑了:“有意思。” 关七本来也想笑,但是他的脸忽然青了,青的彻彻底底。 他看见一副棺材。 他脚下一动,倏尔移了出去,要冲出重围。 关七居然被一副棺材吓得移了出去! 那棺材里究竟是什么? 庄周和雷损,白愁飞和王小石,追了出去。 刀气,剑气,指力,雷声,雨声,喊叱声。 开封都似乎要被这多年不见的惊世之战所震惊。 关七还没有败。 即使四人围攻,已断一臂,还是没有败! 他尖声道:“上天入地,我无敌!” 这时,天边忽然响应他一般,轰隆一声,一道厉芒直直向他而来。 关七怒吼一声,一剑反出,竟是生生向天还了一剑! “天敌……”雷电依旧击中了他,“上天无敌。”他嘶声喊道:“天亡我!” 说罢,他走了。 功力几乎全废,竟然还是走了。 白愁飞叹道:“好一个关七!” 好一个关七! 只怕这世间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关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