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041
白银将齐雪姑侄安置在一处偏殿里, 说太子会来见她们。 不一会儿, 宫女送来茶水, 恭敬地请她喝茶。 齐雪走到主位上坐下,总算舒了口气:“烟儿,用茶。” 齐松烟乖巧答:“谢姑姑赏。” 这一个「赏」字取悦了齐雪, 就像她对主位总有执念。 她扬眉吐气, 说:“别看那李氏女嚣张,这宫里上下,到底还是听太子的。” 前几日接连受挫,真令她一口气生生堵在喉咙口, 吞不下, 又吐不出。 齐松烟从十几岁就被送到齐雪身边养,对她说的言听计从:“姑姑说的是,再怎么说您也是殿下的生母, 有生育之恩在。” “她只是一个外人罢了。” 齐雪又喝了口茶,对这些吹捧十分受用:“野儿这孩子, 打小就吃软不吃硬, 日后烟儿你嫁进来,别跟他对着干,要温柔体贴。” 齐松烟闹了个大红脸:“姑姑你说什么呢……” 她脸红着红着, 想起了李时月:“太子妃已经有人了,烟儿再嫁进来也只是做妾罢了, 更别说她肚子里, 已有殿下的孩子了……” 齐雪想起李时月就气得肝疼, 没好气地说:“只要我一日不同意,你看太子敢不敢娶她进门?” “砰!”一声,门忽然被赤金重重推开。 随后,慕容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目若寒冰。 齐雪一抖,有些心虚地坐在椅子上:“太子。” 齐松烟急忙起身,柔声行礼:“烟儿见过殿下。” 慕容野扫了两人一眼,跨进屋子里,沉默地坐下。 齐雪打量慕容野的脸色,口气放缓了几度∶“身子好些了吗?” 齐松烟接口∶“殿下不知道,姑姑这几天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的,生怕您不好。” 慕容野敛眉∶“你希望孤不好?” 齐雪一愣,齐松烟急忙改口∶“怎么会呢,姑姑是关心殿下的呀……” 她越说越小声,似乎察觉到了,太子的态度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。 “野儿,你怎么了?”齐雪开口问。 “是不是累了?娘为你……” “为孤端茶,还是造饭?”慕容野看着她∶“你哪一次做到了?哪一次不是说说而已?” 齐雪张了张嘴,失去了怀柔的耐性∶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 “今早太子宫前,你当街拦官了?”慕容野冷声问,神情像看着两个陌生人。 “我……”齐雪狡辩不得,眼里迅速蓄出泪水∶“你是不是怪娘给你丢人了?” “那也是因为娘太想你了,生怕别人对你不好!” 这样的话慕容野已经听过太多次,不想听了。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∶“孤马上派人送你回定南,往后不必回来了。” 齐雪还没回答,齐松烟先用力摇头∶“不行,殿下,姑姑不能回去!” 齐雪如果回去了,她也没理由留在濮阳了。 “你要赶娘走?”齐雪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。 “野儿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?” 慕容野被齐雪扯住,胳膊拽得生疼∶“是不是那个小贱人挑拨离间?娘就知道她不安好心!” “野儿,你不能信她的话啊!” 看,她就是这种性格,不论别人说什么,都只会信自己想出来的那套。 “你是不是怕她?那好,娘亲自跟她说!姓李的小贱人呢?叫她出来!” 慕容野将她的手狠狠一推∶“这事没有任何人挑拨,你当街拦官,阻碍公事,是众目睽睽的事实,按律当杖五十。” “送你回定南反省,已是孤宽宏大量!” 说罢,他不想再理会齐雪,转身就走。 齐雪忽然嚎了一嗓子∶“娘这辈子受苦受难,就为了你一人,现在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?” “竟然要赶我走?” 时月还未进门就听见这么哭天抢地的一句。 齐雪骂骂咧咧∶“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,她还没过门呢!” “等她进门后,你岂不是要杀了为娘?” “那你还不如现在就动手,现在就杀了我!” 慕容野额角青筋暴起,双拳在身侧捏紧。 “我十四岁嫁给你爹,十五岁有了你,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为了你,我早就远走高飞了!” “还不是怕你,怕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。”齐雪啜泣道,。 这些台词被她说得滚瓜烂熟,在她的臆想里,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伟大的形象,一个为了孩子忍辱偷生的母亲。 说多了,就连她自己也认同了这份“伟大”,慕容野“突然”的叛逆,在她眼里就变得不可饶恕。 “为了孤?”慕容野冷笑。 “你摸着良心问自己!是为了孤,还是为了你卫国太后的位置!” 慕容野看着齐雪的脸,突然感到无比厌恶∶“你有什么脸,说是为了孤?” 齐雪反驳道∶“我有什么错?那位置原本就该是我的,是轩辕氏从我手中夺走的,是她!” “我恨不得将她杀了!她抢了我所有东西,所有!” “野儿,野儿你知不知道。”她怒骂完,又含着哭声∶“你爹已经忘了我们母子了,他不要我们了。” “他和轩辕氏好上了,娘真的,真的只有你了……” 说着,她放声大哭,齐松烟跪下求他∶“烟儿求求殿下,别赶姑姑走!” “求求殿下了!” 时月在门外听得直摇头,就说了慕容野压根抗不住齐雪的一哭二闹三上吊。 姑侄两个哭得此起彼伏,跟二重奏似的,吵也吵得人心烦意乱了。 她刚想进去,忽然听见桌椅翻倒发出的巨大声响,随后听见慕容野的声音∶“那你去抢回来啊!” 他忽然发脾气,吓住了里面的两个人,慕容野拔出靴筒里的银刀,抛到齐雪面前。 “去,将中宫杀死,你看君父会不会重新迎你回来?” 齐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银刀∶“你什么意思?” “孤已经厌倦了你的贪得无厌。” 慕容野弯下腰,将银刀捡起来,塞进齐雪手中。 “拿起来,去杀了她,要不就杀了我!” 等等,时月听得一愣。 这是什么走向?她立马推开门∶“吱呀~”一声轻响。 对峙的三人齐齐朝她看来。 银刀闪闪发亮的刀刃,离慕容野的心脏只有一根指头的距离。 时月瞳孔一缩,佯装轻松∶“哟,怎么……都在地上呢?” 青奴刚才给她换了身衣裳,现在整个人干干净净,大大方方的,和里面一个比一个狼狈的三人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 尤其是哭花了脸的齐雪姑侄,真真是云泥之别。 慕容野的手用力到发白,明显在爆发边缘。 时月端着托盘贴上去,将他拉起来∶“你该喝药了。” 随着她的靠近,一股香风钻进了慕容野鼻子。 周围的黑暗仿佛随着那人的到来,全被拨开了。 再看去时,时月笑盈盈望着他。 “傻站着干嘛,快喝。”时月含笑道。 慕容野甚至没来得及分辨她送来的是什么,就一口干了。 时月看着空空的碗∶“……苦不苦啊?” 慕容野摇头,哪怕苦这会儿也感受不到了。 时月看向地上的两人,皮笑肉不笑道∶“地上多脏啊,两位还是快起来。” 说着让她们起来的话,却一点扶的意思都没有。 时月将手覆在慕容野握紧的手上,捏了捏∶“站着干嘛,来的是客,请客人坐下。” 慕容野的手忽然被她捏松,时月的手一下落进了他温热的手心里。 “嗯。” 他像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,顿时冷静了下来,拉着时月转身。 时月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又叫慕容野扶住腰,二人回了上座。 两人的动作在齐雪姑侄眼里刺眼至极,尤其是齐松烟,她看到是太子主动牵住了李时月的手,简直嫉妒得发狂。 齐雪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∶“你给太子喂了什么,你这个……你这个……” 慕容野鹰隼般的目光投去,齐雪顿时不敢说话了。 右手捏着时月的手把玩∶“她这个什么?” 时月专心致志扮祸国殃民的妲己,双手缠上了太子的手臂∶“雪夫人对人家的恶意好大啊,之前紫鹃总往我屋里放东西呢。” 慕容野转头∶“放什么?” 时月也惊讶了∶“原来你不知道啊?” 他迟缓地摇头,忽然抓住时月的手,探了探脉。 “若非我的丫头机灵,我还能活到你这会儿探脉?”时月忍不住拍掉了慕容野的手。 可他像牛皮糖一样,执拗地想跟她贴在一起。 两人旁若无人的举动,让齐雪又一次尖叫∶“野儿!” “夫人。”时月抬头∶“你上次抓走了我的丫头,还没给我一个解释呢。” 齐松烟仙女心已经被打击碎了,战斗力全无。 齐雪后退了两步,看着两人∶“你们这是在逼问我?” “你是不是在帮别人对付娘?”齐雪质问他,联想慕容野刚才的行为,内心的慌乱越来越大。 “你变了……你变得娘都不认识你了!” 时月算是看明白了,齐雪一激动起来,耳朵里压根听不见别人说的话,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。 “一定是因为她对不对?”齐雪忽然转移目标,双手直直朝着时月肚子。 “一定是因为你这贱人,自从你出现,我的儿子整个人都变了!” 时月往旁边一躲,整个人扑进慕容野怀里。 齐雪扑了个空,迅速调整方向∶“我要抓花你这张脸!啊——!!” 时月原想回击,却被慕容野牢牢护着,他替时月挨了几下,背后伤口崩裂,鲜血很快渗透了衣裳。 慕容野将齐雪狠狠一推∶“你闹够了没有!” 鸦雀无声,连暗自神伤的齐松烟也忽然止了低泣。 “赤金。”慕容野指着地上的人,他的生母。 多可笑,他为自己曾经的盼望而感到可笑。 “将她带下去,明日送回定南。”慕容野一字一顿,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∶ “死生,不见。” 齐雪摔清醒了,听见「死生不见」四个字。 “不会的,怎么会这样……” 时月摸到了他后背的鲜血∶“伤口崩开了?” 慕容野脸色苍白,拉起时月就走∶“走。” 齐雪还想追,被赤金带人拦住∶“夫人自重,殿下说了与你死生不见,属下就得照办。” “带走——” “不会的!野儿是一时气着了,他不会的,你们敢!?”齐雪挣扎着,死活不敢相信这个事实。 以前是看在她身份上,侍卫们不敢动粗,而现在,被闹了好几天的侍卫一肚子火,动作粗暴了不少。 齐雪姑侄很快被赶出太子宫,有专人看着,明天会把她们远远送走。 慕容野一路拽着时月,到了书房。 “来书房干什么?”时月问。 慕容野将她带进去,一把关了房门。 时值黄昏,夕阳斜照进来,给古朴的书房增添了不少神秘感。 他将时月按在椅子上∶“坐。” 时月不明所以,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架深处,在里面捣鼓了半天,抱出来一个落满灰的盒子。 “什么……东西?”时月一愣。 慕容野将它打开,里面寥寥几样——木剑、弹弓,一把小弩,还有一些破碎的蛋壳。 她眨眨眼,慕容野拿起那把弩,三下五除二就装好了∶“你看。” 说着,他用弩瞄准右数的第五个书架,扣动扳机。 “咻!”的一声,弩.箭射.出,扎进了书架里。 时月循声望去,同样的小孔还有几个,像他以前打出来的。 “有点轻。”慕容野试了试手,说道。 “你小时候的东西?”时月想起他说过,喜欢的东西都会藏起来,不叫齐雪发现。 目光挪到盒子里,可那点碎蛋壳是什么? 慕容野想看出了她的疑惑,说∶“有一年,书房里飞进了一对燕子。” “它们在檐下筑巢,很快生了小燕子,叽叽喳喳,甚是吵闹。” “但孤很喜欢。” 慕容野抬眼看向她,难掩兴奋∶“你见过雏燕吗?它们很小,破壳时只有拇指大。” “读书甚是无趣,太傅又对孤十分严厉。” “夜深人静的时候,是它们一夜一夜陪着孤读书。” 他指尖碰了碰那些蛋壳∶“有一天,两只燕儿从巢里掉了下来,孤将它们藏在书架上,每日用清水稻米喂养。” 时月很想说你一定没养活,小燕子吃不了稻米啊…… 慕容野神情有些黯淡∶“没几日,燕子就不见了,那晚她抓着两只燕子问我,是不是我养的。” “我怕她责骂,胆怯地说不是,她便当着孤的面,踩死了两只燕儿。” 时月嘶了一声,简直是童年阴影啊。 慕容野忽然不说话了,然后笑了两声∶“忘了燕子是不是春天筑巢,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捉一对来养。” 时月被他起伏不定的情绪惊得一愣一愣的。 “现在……雏燕可能都在学飞了。”时月老实道,燕子春天飞回北方筑巢,然后繁殖。 这会儿都夏天了,生得早的小燕子都快会飞了。 “是吗。”慕容野一下子顿住,往后躺去,用手背掩住双眼。 “这些东西,现在不用藏了。” 处置了齐雪,于他而言就像搬开了压在心上十几年的大石。 兴奋之余,又有点不知所措。 时月将视线挪回盒子里,木剑上歪歪扭扭刻着稚嫩的笔迹,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小孩边捡蛋壳边不敢大声哭的样子。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,往慕容野的方向挪了挪∶“心里不舒服啊?” “别躺着,你背上还有伤。”时月让他翻过去∶“血都要流出来了,你不疼啊?” “等着,我拿药过来。” 说着,她起身走出去,慕容野掩在手臂下的双眼忍不住看过去,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。 不一会儿,时月端着药回来了∶“把衣裳脱了,今早太医给你上的药这会肯定全没了!” “你可真能折腾。” 慕容野默默地解衣裳,时月看了眼,深的伤口全崩开了,景象真是惨不忍睹。 “趴下,我给你换药。” 他乖乖地趴下去,任由李时月摆弄。 时月拨开他脖子上的碎发,捡起了刚才的话题∶“有什么可难受的,我还要恭喜你呢。” 帕子沾着生理盐水,将污血一点点擦干净。 “从今以后,不用再听她难听的哭声了。” 慕容野跟着笑了一声∶“李时月。” “嗯?”时月将药粉撒上去,应了一声。 “你是不是觉得孤很可笑?” “可笑?”时月摇头∶“怎么会。” “这又不是你的错。” 她一边帮慕容野处理伤口,一边说∶“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好父母的。” 时月的原生家庭就没比慕容野好到哪去,她出生后不久父母就离婚了,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。 好在老人家人挺好的,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父母的缺失。 曾经时月死活也想不通,夫妻两个都不想要她,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? “如果人生都拿来恨人,那也太狭隘了,我不喜欢。” 她后来看开了,有些人的一生都在治愈自己的童年,而她比较幸运,很早就治好了。 时月本身不是一个记仇的人,她喜欢当场就报,也喜欢过去的就过去了。 所以父母也是、来到这里以后,面对李绰也是,李燕玉也是,齐雪当然也是。 她喜欢乐观阳光的生活,不想成天勾心斗角,满腹怨气。 慕容野忽然往她腿上一歪,很是亲昵∶“嗯。” 时月动作一顿∶“干嘛啊?” 慕容野半阖着眼∶“话真多。” 嘿……这会儿活过来了是? 时月咬牙,手上的动作重了几分,慕容野疼得龇牙咧嘴∶“轻点!” “抱歉啊,我喜欢有仇就报。”时月哼哼唧唧的,将他肩膀一拍∶“起来,给你包扎。” 慕容野起身,忽然从背后搂住了时月,下巴搁在她肩上∶“你我有仇吗?” 时月拿药布的动作一僵∶“小仇,小仇。” 他的双手自动摸到了时月的肚子上,那里已经有了点弧度。 “别摸了。”时月暗暗翻了个白眼,慕容野好像对她开始显怀的肚子十分感兴趣,隔三差五就要摸一顿。 隔着衣服摸还不够,他还想解开衣裳看看,每每都会被时月收拾一顿。 “你今日不去教司造处的人?” 他摸着两个人的孩子,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,而他喜欢这种宁静∶“那几人学得如何?” 说起这个时月就一肚子火,她顺势挣开了男人的怀抱,给他包扎∶“难教啊。” 因为他们不懂原理,解释起来要从源头开始,经常是鸡同鸭讲。 最后费半天劲,他们只会一作揖:“下官懂了。” 懂什么啊,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迷茫的双眼! 时月气鼓鼓的,忽然看到他背上的旧伤∶“你这些疤是什么啊?” “嗯?”慕容野无所谓地说∶“哦,鞭伤。” 鞭伤? 时月一愣,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画面。 慕容野回头∶“傻看什么?” “没……”时月将药布扎紧∶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 “孤说,要不换一批人来。” 要是按以往,他才没有耐心再说一遍。 无形中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变了,只是时月现在还没察觉。 “不换了,都学三天了,再来一批人,又得教三天!” “我啊,昨天想了个法子。” 时月得意洋洋地拖出几张纸∶“画了一副图,告诉他们什么时候该做什么,是不是很机智?” 慕容野展开一看,脸顿时扭曲了。 “……” “这就是你说的……图?”他指着上面的火柴人问。 司造处那帮人看得懂才怪! “咳。”时月把纸扯过来∶“看得懂就好了,要求这么高。” “拿来。”慕容野朝她伸手,然后从桌上取了纸笔。 “咦?”时月递给他,只见他盯着简陋的火柴人半天,郑重地下了第一笔。 书画艺术是纸张时代衍生的东西,在这个时代只有画地图时需要。 慕容野也很少作画,但有天赋的人和没天赋的人一动笔就高下立见。 时月“哇”了一声,虽然也不精致,但比她的火柴人画得好多了。 她心头一动,起身跑了出去∶“你等我一下!” 慕容野抬眼,哼了一声。 不一会儿,时月带着上次景庄送来的地图,和一大叠她自己胡乱画的图纸回来了。 “你看,这就是我要造的东西。” 濮阳城地图铺在二人脚下,景庄用炭笔画出了管道走势,时月给慕容野解释了一通排污系统的重要性。 用的说辞和上次说服景庄差不多。 慕容野听完,沉默了半晌∶“卫……生?” 时月又卡壳了,卫生问题必定绕不开「细菌」和「病毒」,她纠结了半天,决定给慕容野科普一顿。 “记得它吗?生理盐水。”时月晃晃装着生理盐水的瓦罐。 “它是消毒用的,像你受伤之后,会有很多小小的东西进入伤口,如果不及时处理,就会发炎、化脓。” 慕容野懂发炎和化脓,在这个时代,这两个东西是会要人命的。 “什么东西进入伤口?” “它叫「细菌」。” 细菌会导致感染,感染会使身体启动免疫系统,提升体温来杀死入侵的病毒和细菌,也就是发炎和发烧。 慕容野听得一愣一愣的,良久,干巴巴说了一句∶“有……趣。” 时月就知道他也听不懂! 抓了抓脑壳。 慕容野按住了她的手∶“抓乱了不好看,继续。” “盐水可以杀死一部分细菌,浓酒也可以。”时月决定把知识囫囵给他喂下去。 “细菌会妨碍伤口愈合,将它们杀死,愈合得就会快一点。” 慕容野面色凝重地点头,他确实发现了,这次受伤没有像之前一样高烧不断,好得也快多了。 “同样的,细菌无处不在,脏的地方最多,很多贫民百姓生病,却不知道为什么生病,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祟。” “想要国民不生病,要从最基础的卫生工作做起,比如改善生活环境,勤洗手,不喝生水。” “所以排污很有必要!”时月把地图一拍∶“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,百姓面貌好了,于卫国也是好事。” 慕容野看着她豪言壮志,忽然失笑∶“你还真是忧国忧民啊。” 时月哼唧,她只是想生活在一个干净点的地方罢了。 “你刚才说,让西围里的流民来建?”慕容野对这个比较感兴趣。 “对。”时月点头∶“你有想过接纳他们成为卫国的国民吗?” 卫国很小,只有几万国民,更多的是来自各国的流民,这些流民没有稳定居住的地方,没有工作,没有土地,就像行走的□□。 慕容野当然想过,之前让李定邦组建的那支军队里,有五成以上就是流民。 “你担心他们不忠诚?”时月问。 慕容野点头∶“卫人少,却厚重坚韧,有铮铮傲骨,可信。” “至于流民……可用,却不可尽信。” 流民都是亡了国的百姓,但谁也不能保证这里面没有老鼠屎。 有些流民当着当着就落草为寇,这种人收进来就是个麻烦。 时月就给他出了个招∶“耕种和军功,你不是各立了三十等爵位吗,「工」也立十等,你看怎么样?” 这是变法里的「爵制」,一等对应一种奖励,一般是土地、田地或者房屋。 种地达到一定收成能挣爵位,爵位能换地,所以今年卫国百姓种地的热情都空前高涨。 军队里也采用了同样的奖励制度,这极大的激励了军士的信心。 他们都摩拳擦掌,希望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。 “跟西围里这些人说,干活就管饭,达到了五等工,就有机会成为卫国百姓,十等就能获得房屋和土地。” 想达到十等工可不容易,如果没有忠心和毅力,是绝对做不到的。 这就能初步筛选掉不合格的流民。 慕容野想了半天这个可行性∶“那要将他们圈在一处,新立一个村子。” “我看西围里现在就挺像个村子。” 时月答道∶“没有土地可以让他们开荒,谁开出来的地归谁,按时缴纳赋税就好。” 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 他看着地图,又琢磨了半天∶“先试试。” 时月松了口气,心道说服慕容野可真不容易。 她把地图扯开,在慕容野面前铺了一张纸,贴心地往人家手里塞笔。 “干什么?”慕容野皱眉。 “那个……这是我上次画的图纸。”时月献上拙作,粗糙的纸上画着更粗糙的图。 四四方方,看起来怪怪的。 慕容野∶“……”画的什么玩意儿? “这个东西啊,叫化粪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