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第三十三吻
最后两个字落下。 房间再次恢复安静。 岑岁盯着手机屏幕, 直到屏幕过了时间熄灭,她才迟疑地眨了眨眼,像是不敢置信般, 她又把那段语音按了一遍。 ——“除了你这个小瘸子, 还能追谁。” ——“瞎子。” 他的声音在房间上方回荡,夜晚似乎能将细枝末节都放大。她听到了他嗓音里藏着的笑,以及那在黑夜中被放大的语调里藏着的那份若有似无的宠溺。 温柔和缱绻剐蹭着她的耳廓, 她的耳根像是被高温浸泡过似的通红。 连带着耳根往下, 顺着流畅又漂亮的脖颈线条往下,被睡衣遮盖住的那一片都泛着红晕。 约莫有几分钟的光影, 岑岁从床上站了起来,她撑着墙走到门边,深吸了一口气, 打开门。 同一时刻。 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。 陆宴迟站在门边,他垂着眸看她, 浅色的瞳仁里带着细碎的笑,桃花眼敛着, 眼里是毫无遮掩的深情与缱绻, 温柔的像是要把这月色蚀尽。 两边房间都没有开灯, 只廊道里的廊灯发出橙黄色的光。 有种别样的暧昧氛围。 他的眼尾勾着几分温柔, 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来:“怕你又胡思乱想, 我觉得还是当面再和你说一声比较好。” 岑岁啊了下, 像是预感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,眼神慌乱无措地扫向四周。 偏不看他。 陆宴迟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几步, 在她面前半臂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。他稍稍俯下身,和她的视线齐平。 空气里有浮尘飘动。 突如其来的靠近,男人的荷尔蒙扑面而来, 令她的呼吸一滞。 岑岁下意识地收回视线。 目光顿时被他抓住。 她看到他的眸色明显地暗了下来,像是积攒着某种情绪似的,他的喉结缓慢地动了下,语气格外的斯文又正经,说:“岑岁,我能追你吗?” 他的嗓音低沉,说话间的热气扑在她的脸颊上,岑岁呆呆地望着他含笑的眼,觉得整片后颈都发麻了。 像是坠入虚空。 尤为不真实。 连带着眼前的陆宴迟,都像是个朦胧的虚幻。 大概过了几十秒,岑岁才像是抽回神志般,她看着他,声线都在微微颤抖:“那你准备怎么追我?” “说出来,”陆宴迟忽地伸手捏了下她的脸,动作极亲昵,语气慵懒极了,“就没有惊喜了。” 岑岁“哦”了声,勉强维持着情绪:“那我先回房了。” 陆宴迟直起腰来,懒懒道:“需要我抱你上床吗?” 她的脚步一滞,语气生硬道:“我只是同意了你追我,你不要得寸进尺。” “前几天不都是我抱你上床的吗,怎么现在就成了得寸进尺了?”他垂眸看她,语气松散极了。 岑岁避开他的视线,很刻意说:“前几天我和你之间还是干净又纯洁的朋友关系。” “那你的意思是——我和你现在的关系,已经不干净了?”陆宴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,语速悠悠地开口,“是这个意思吗?” “……”岑岁忍了忍,“我和你现在也还是,很干净的关系。” 陆宴迟似笑非笑地,“是吗?” “你要摆正你的位置,你是追求者,我是被追求的那一个。”又怕他觉得她麻烦,岑岁很没骨气地补充,“虽然我也挺喜欢你的,但是你追我的话,我还是要考虑一下。” “既然都喜欢我了,怎么还要考虑?”陆宴迟莫名想笑。 岑岁上下扫了他一眼,继而慢吞吞地吐了三个字出来:“仪式感。” 陆宴迟像是在思考,几秒过后,他忽地凑近她,桃花眼里敛着温柔笑意,尾音拖着,显得缱绻又温柔:“好,为了你的仪式感,我从明天开始好好追你——” “……” “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。” 回到房间,岑岁平躺在床上整理着心情。 恰好这个时候手机亮了起来,屏幕亮光充斥着房间,岑岁捞起手机,看到陆宴迟给她发了消息:【早点睡,晚安。】 以前聊天的时候,陆宴迟从没有发过这样的话,话题大多点到为止。 岑岁眨了下眼,问他:【你以前都没说过晚安。】 陆宴迟:【有吗?】 陆宴迟:【记不清了。】 岑岁:【有的。】 陆宴迟:【从今天开始,每天都会发。】 岑岁在床上滚了一圈,差点儿压到自己打了石膏的脚,她吃痛地叫了声,脸上却满是甜蜜:【为什么每天都发?】 陆宴迟给了个她期待又满意的答复:【因为在追你。】 岑岁捧着手机傻笑。 下一秒,手机又震了下,她退出和陆宴迟的聊天界面,看到孟微雨发过来的几十条未读消息,她抽了抽嘴角,点开未读。 她也懒得往上翻,直接发一句:【我睡了。】 孟微雨:【?】 孟微雨:【你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?】 孟微雨:【不!许!睡!】 岑岁:【我今晚什么也没发生。】 孟微雨:【我不信。】 岑岁:【睡了。】 孟微雨:【你是不是和陆教授有什么进展了?】 岑岁想了下,很矜持且保守地回她:【我觉得在我三十岁之前,应该会和陆宴迟在一起。】 发完这条消息,岑岁便把手机的网络给关了,顺便打开勿扰模式,之后便把手机扔在一边,她仰头看着天花板,漆黑无光的房间里,她的思绪渐散。 然后渐渐地,睡了过去。 也许是因为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,岑岁这晚梦到了以前。 梦到某个晚上她还在熟睡的时候,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,岑岁整个人从梦中惊醒。 她先是茫然,紧接着,又听到了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声音。 像是家具被掀翻在地。 岑岁光着脚走出房间,循着声音,悄悄地推开了主卧的门。 就看到,岑永斌抓着孟雅萍的头发,一下一下地往柜子上砸,动作粗鲁,没有一丝顾及。孟雅萍尖叫着,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:“你放开我,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?” “放开个屁,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。” 说着,他就踹开边上碍眼的落地衣架,低头看了眼地上,最后捡起台灯,猛地往孟雅萍的身上砸。 岑岁惊恐地睁大了眼。 她站在原地,像是失声般说不出一个字来。 双腿止不住地抖。 孟雅萍被他打的趴在地上,脸上身上都是伤痕,她还在哭着向岑永斌求饶:“老公,你喝醉了,你清醒点,求求你清醒一点。” 岑永斌打了个酒嗝,他走路都是颤颤歪歪的,但是打人时毫不手软。 “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贱货。” 隔着门缝。 孟雅萍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岑岁。 她流着泪和岑岁摇头,示意她快走。 岑岁盯着眼前的一切。 像是不敢置信,但现实却像是一记警钟般,勒令她面对这难堪又令人作呕的一切。 平日里送她上学的好父亲,会记得她的生日,记得她喜欢的每一样东西,给她扎最漂亮的鱼骨辫,会买粉粉嫩嫩的蝴蝶结,会把她放在肩上和她说:“爸爸带你环游世界咯。” “红豆是爸爸唯一的小公主。” “爸爸当然爱我们红豆了。” 可是红豆没有想过她的爸爸,喝了酒后会变成这个样子。 那年岑岁九岁。 她颤抖着拨了110. 不到十分钟,警察就来了。 处理方式和陈佳琪父母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,只是官方地劝导了几句话,然后再让岑永斌做个保证,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犯。 岑永斌酒醒后跪在地上哭着道歉,孟雅萍也抹着泪原谅了他。 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。 可在年岁尚小的岑岁那里,留下了极重的烙印。 她开始害怕每个夜晚。 害怕喝了酒后性情大变的父亲。 但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,岑永斌都没喝过酒。他没喝酒的时候,仍旧是外人眼里的好父亲、好丈夫,儒雅随和,谈吐得体。 可岑岁仍旧害怕他。 那晚的记忆如梦魇般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 直到某天放学回家,她再度遇到了喝醉酒的岑永斌。 以及被岑永斌欺辱打骂的孟雅萍。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,岑永斌转过头来,嘴角冷冷地勾起,放下手上的东西,往岑岁那里走了过去。孟雅萍连忙抱住他的脚踝,卑微地求他:“不要打红豆,你不要打红豆,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,你不要动她,求求你,你杀了我也好,但是不要动红豆。” 可是岑永斌却跟听不到似的,狠狠地抽出脚,往她的肩头用力一踹。 孟雅萍整个人往后一滑,后脑勺撞在了茶几上。 岑岁尖叫:“妈妈——!” 她匆忙想要跑过去看孟雅萍,却在半路上被岑永斌抱住,他像是要把岑岁狠狠地摔往地上,却被孟雅萍绊住,一个踉跄,岑岁被甩在了沙发上。 孟雅萍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,把岑岁抱住塞在角落位置。 目光所及之处,地面一片狼藉。 岑永斌把所有的碗碟都摔碎了,最后,找不到地方发泄,走到孟雅萍面前。 室内灯光昏蒙。 他像个恶魔。 不断地发出谩骂声,伸手捡起地上的碎瓷片,他的手收紧,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,滴在地上。他举着碎瓷片,一下一下地往孟雅萍身上割。 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,血水堆积。 到最后,岑永斌似乎累了,他瘫软在了地上。 酒精将他的脑袋都溶成渣了,他没有半分意识。 岑岁从角落的收纳里钻了出来,这一次她没有打110,而是打120,颤抖着声音说:“锦绣家园A区八号,有人受伤了,伤得很严重。” 所幸医院离得近,孟雅萍也没有生命危险。 等到孟雅萍醒后,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我要离婚。” 岑永斌哭着求原谅,“不要离婚,我错了我真的错了,我以后再也不会碰酒了,你相信我好不好,老婆,你相信我好不好。” 孟雅萍很坚决,她抱着岑岁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要离婚。” 见她狠心到了这种地步,岑永斌转而说:“你为红豆考虑一下好不好,她还这么小,单亲家庭……上学了谁看得起她?” “我只想她活着。”孟雅萍红着眼,低头亲了亲岑岁的额头,喃喃道,“我只希望她活着。” 在那之后,孟雅萍和岑永斌就分居了。 孟雅萍问岑岁:“红豆,你怪妈妈吗?” 岑岁摇摇头,轻声说:“妈妈,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,陪红豆长大,等到红豆长大了,红豆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,全部都给你,然后,红豆陪你到老。” 孟雅萍摸了摸岑岁的头发,轻声说:“红豆以后要找个喜欢的男孩子到老的呀。” “红豆不要。”她偏执地盯着孟雅萍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,“红豆不要。” 知道是岑永斌给她带来了影响。 孟雅萍温声和她说,“红豆啊,不要因为爸爸的错误,就觉得其他人都是错的,而且爸爸曾经也是个好爸爸,对不对?你不能因为他的一个错,就否定他曾经对你的好。” 岑岁:“可是……” “而且你看舅舅,是不是很好?” 岑岁点点头。 “爸爸只是爸爸,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的,世界上,还是有很多很好的男生的。” 岑岁哭着:“可是爸爸为什么不能是很好的那个人?” 孟雅萍擦着她的眼泪,轻声细语地安慰她,“爸爸曾经也很好过,这就够了呀。” 岑岁埋在她的怀里失声痛哭。 “以后红豆会找到一个很好的男孩子的,那个男孩子会对我们红豆天下第一好,不会欺负红豆,”孟雅萍揉了揉岑岁的头发,语气温柔地说,“会把红豆放在手心里宠着,特别特别喜欢你,你也特别特别喜欢他。” 岑岁小声抽噎着,用奶音轻轻地说:“会用一整个宇宙,换一颗红豆。” 孟雅萍笑着:“对,会用一整个宇宙,换我们这一颗小红豆。” …… …… 凌晨三点。 岑岁从梦境中醒来。 她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。 直到起身时打了石膏的脚有微弱的痛感传来,她才意识到现在是现实。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红豆了,小红豆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了,赚了很多很多的钱,生活得非常幸福。 也…… 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男生。 “妈妈。” 她轻声说, “我也有在很努力地喜欢一个人哦。” 我没有因为爸爸而对其他人失去信心,我有在很努力地喜欢一个人,他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。 他好到,在听到她表白的时候,就第一时间表达了他对她的感情。 他也是喜欢她的。 但他没有答应。 因为他说,他要追她。 想到这里,岑岁觉得奇怪,他为什么不!答!应! 而是说要追她? 为什么要!追! 而不是说! 行!老!子!今天就做你男!朋!友! 或者说。 女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。 为什么要说追她啊? 岑岁觉得奇怪。 她拿过手机,想给陆宴迟发消息,目光落在右上角的时间上,又停止了打字的动作。 正在这个时候,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开门声,以及接踵而至的,是灯打开的声音,“啪”的一声,很轻。就连脚步声都轻到无法捕捉。 岑岁的心骤然提了起来。 她不确定外面的人是陆宴迟,还是小偷。 怀着忐忑的心情,岑岁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下来,她连拐杖都没拿,慢腾腾地沿着柜子挪到门边。 她屏着呼吸,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小道缝隙。 看清客厅里走动的人是陆宴迟后,她松了一口气。 同一瞬间,陆宴迟也听到了门打开的动静。 他转回身,看到客卧的门敞开半掌宽的一道窄缝,客厅的光微亮,见缝插针般地照进漆黑的客卧里,也照在了岑岁的脸上。 她的皮肤冷白,门口微动,明灭光影在她的脸上晃动。 陆宴迟放下手里的水杯,提步往前。 蓦地。 在岑岁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他稍稍弯下腰,对上她的视线,眼里闪着细碎的光,嘴边呵出温热的气息,语气玩味又毫无正行地说:“大半夜不睡觉,来偷看我?” “……”岑岁呆愣地啊了下。 陆宴迟也没说话,眼梢轻佻地挑着愉悦的弧度,眉眼带笑地望着她。 岑岁回过神来,把门拉开,理直气壮地说:“谁偷看你啊?我听到外面的动静,以为是家里进了小偷,没想到……” 进的是只老禽兽。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。 陆宴迟直起腰来,垂眸看着她,“这么晚还没睡?” “做了个噩梦,就醒了,”岑岁老实交代,继而又问他,“你怎么也醒着?” 陆宴迟懒懒地说:“太紧张了,所以睡不着。” 岑岁有些懵:“紧张什么?” “追你。” “……” 岑岁一言难尽:“你看着不像是紧张的样子。” 陆宴迟挑了挑眉:“我比较擅长伪装。” “……”岑岁忍了忍,忽然想到正事,“我问你件事。” 陆宴迟单手撑在墙上,略俯身下来看着她,随着他的动作,她的脸上被盖下一层阴影。他语调闲闲的,“什么事?” 岑岁抬眸看着他,眸光澄澈,长驱直入:“你为什么不答应我,而是说要追我?” 闻言,陆宴迟的眉梢轻扬。 他又往岑岁这边靠了过去,距离拉近,岑岁没像之前一样堂皇,反倒是平和地眨了眨眼,温温吞吞地再次开口:“为什么?” 灯光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细细密密的阴影,他的眼尾勾着,浅色的瞳仁泛着温柔又暧昧的光,像是无声的蛊惑。 他勾了勾唇,语气轻佻又暧昧至极:“我看上的人,当然得我来追。哪有让女孩子追人的道理。” 声音一顿,他轻嚇一笑,悠悠道:“女孩子是拿来宠的,等我宠你,还不乐意了?” 岑岁望着他的眼,闪着细碎又明亮的光,她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,勉强道:“那行,那我就看看你和其他追我的男的,有什么不一样。” 陆宴迟挑了下眉:“有很多男的追过你?” 岑岁:“当然。” 陆宴迟嗤笑了声,淡声道:“以前的事,我不和你计较。” 岑岁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:“为什么是以前?你怎么知道以后有没有人追我?” “以后?”陆宴迟觉得好笑,他拖着嗓音,慢悠悠地开口:“不出意外的话,未来几十年,你都是我的。” “……” “在我这里,没有分手这种说法的。”陆宴迟轻笑了下,“知道了吗,小瘸子?” 他的语气很淡,但莫名有种很强烈的威慑力和压迫感。 岑岁的表情有些不自在,“万一你以后出轨了呢?” 她说完,就听到头顶传来的轻飘飘的一声:“那估计是下辈子的我,没有遇到你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陆宴迟:女孩子是拿来宠的。 陆听音:你他妈再说一遍???????????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