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春归(六)
“我问你, 你和叶凌是什么关系?” 无支祁游到瑶光殿的岛屿边, 从在水里冒出半个透明身子观望, 不刻便瞅到殿内焰焰火光若隐若现。哎, 毕竟老板他弟,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呀,他可不想被扣工资。 无支祁悄无声息涌上了岸, 化作人形偷偷蹿到了殿门外,便听到殿内来回回荡的这一句。 瑶光殿早就被封了,连带这个岛屿也被封锁了,无人踏足。 黑黝黝的夜幕下,岛上空无一人。没人发觉这里的动静,注意到殿内的火光。 要不要灭火啊, 是不是大殿烧了啊, 他摸着下巴正琢磨—— “咻”地一下,熊熊业火燃起,火舌吞噬了整个大殿。 “……”无支祁低骂了句脏话, 呸, 他这什么乌鸦嘴。 糟了,老板他弟还在火里呢,不会被烧成一把骨灰了, 心里一急,连忙施法自手里汩汩连绵不绝冒出巨大水柱,喷到大殿上灭火。 然而没鸟用,火越烧越盛, 这他妈是红莲业火。 红莲业火是火狐一族的绝门术法,一般人哪儿浇得灭啊。 无支祁仰着头,正纠结着,“水火不相容要不要进去救人寻皆允应该没那么弱**”一系列内心活动一晃而过,逆着灼灼的漫天火光,寻皆允面色平静地出现在他面前。 阿弥陀佛他可算出来了,抬眼间,无支祁瞅见那弥天火光像朵艳丽火莲,轻便蹿出来一个浑身冒火的狐狸。她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人,那狐狸看过来时,无支祁心里咯噔一声,忙不迭拽着寻皆允往水里跳。 “扑通——” 化作火狐的歆淳止步岸边,看着渐起巨大水花的水面霎时恢复如初。 不过片刻,平静的水面之上,寻皆允跳下去的地方,那小片水域的猩红血雾渐渐弥漫。 歆淳嗤笑一声,火舌舔烧到了他的整个左小腿,看他还能坚持多久。 即便红莲业火被水扑灭了,它的火苗种子不会灭,也会夜以继日刻进骨髓里,刺痛淤肿,鲜血淋漓。只有挖空骨髓才能彻底清除火莲印记。 湖中亭内,赏景的贵人喝茶的手一顿,指了指瑶光殿,迟疑问:“那里……” 她身后婢女内官们见到瑶光殿的火光,霎时慌作一团,吵吵嚷嚷。 “你们快看,岛上的瑶光殿是不是着火了?!” “来人呀!来人呀!着火啦!着火啦!” 火狐歆淳遥遥望见湖中亭的骚乱,低头看了眼九州池水,低着嗓子道:“公主,一切就快结束了。” 话罢,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。 “我不想……” “不要……” “快逃……” 幽蓝无垠的湖底,伴随着愈来愈清晰的清脆银铃声,秦思思又听到空灵缥缈的女声。 似喃似叹,似哀似怨,很轻很淡,很急很无奈。 秦思思是有意识地醒来的,她清醒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个梦。 手臂撑床坐起身,靠在床头,秦思思陷入沉思:即便那女生很轻很缥缈,她还是依稀分辨出来了,那是平阳公主李如瑾的声音。她在之前的梦里听到过。她被锁在国公府里,所以想逃出去吗? “你最近,自己老做梦啊?”耳畔冒出个公鸭嗓。 小猪瘫着肚皮,在她枕边滚来滚去。 “哎。”秦思思也不知道为啥叹气。 她转眸环顾四周,下意识找寻皆允的身影。 “欸?阿允呢?” “啧,那臭小子把我扔到他院子里几天,你们这两天干了什么事,我一个过来人不知道?” “……”卧槽,她总习惯性遗忘小猪的存在,幸好给寻皆允扔远了! 秦思思脸颊一热,依旧面不改色地反问:“你知道啥?” “没啥,为爱情鼓掌。”他一屁股蹲坐在枕头上,上半身的两个小蹄子拍了两下。 秦思思:“……” “哎,你行吗我说,那火真不是盖的,我劝你找人看一下——” 门外吵吵嚷嚷,传来无支祁的声音。 “不必。”寻皆允一个眼风扫过去,阴鸷尽显,无支祁掀了掀唇,霎时安静如鸡地闭了嘴。 得,这家伙这么厉害,应该看起来没啥问题。 无支祁转身去找寻亦许汇报情况。 寻皆允还未踏进屋子,穿着单薄中衣的秦思思便小跑过来,笑吟吟扑到他身上。 “阿允,你去哪了呀?” 左脚微微滞顿,寻皆允略仰头,微不可察地闷哼一声,往后退了一步。 “嗯?”秦思思心里觉得有点奇怪,扬起颈看着他,“阿允?” 少年俯下身将怀里的少女抱起来,扯起唇角,挑着桃花眼缓缓笑开。 “怎么不穿鞋啊?一没看到我就找。” 秦思思心里草了一声,哇呜受不了了。 她略感害臊,一本正经地小声解释:“没有……屋子里热。” “啧。”寻皆允眉梢轻挑,表示嘲笑。 秦思思恼羞成怒:“没有就是没有!”啧个啥! 他抱着秦思思低低笑着,拖着略略刺痛的左腿,一步一步往屋子里走去。 对于他来讲,这点小痛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,比这痛千百倍的都承受过。 寻皆允把怀里的少女放在榻上,他也在她身侧坐下来,从袖中摸出一袋糖炒栗子递给她。 “你去买这个了呀?”秦思思眼眸一亮,欢欢喜喜接过。 寻皆允轻轻笑了下:“正热乎,吃。” 从九州池跑出来,施法蒸干衣服需要时间,在街上逗留了会儿,便买了秦思思前日随口一念的糖炒栗子。寻皆允也是为了不让她担心。 秦思思从榻上的小几上拉了个小盘过来,剥开第一个栗子,塞进了寻皆允的嘴巴里。 她笑眯眯道:“谢谢。” “嗯。”寻皆允慢慢咀嚼嘴里的板栗,香而甜润。 瑶光殿经年失修,不甚走火,烧了个一干二净。 近来,很多宫外瓦匠手艺人进宫修葺宫殿,皇城里进进出出,寻亦许混了进去一趟去打探情况,他特意去闻了闻火烧焦后的气味。确定和墓室国公夫人、大理寺殓房两个女打手尸体烧成灰的焦灰气味是一样的。 寻亦许的书房里,他看向寻皆允。 “那日你一个人去瑶光殿做什么?” “兄长让无支祁在九州池里泡着做什么?” 寻亦许默了默:“……” “老板,绝对没错,那嚣张的黑影就是只火狐。妖怪,妖怪,和我同类,你弟弟不会比我还清楚。” 寻亦许又问寻皆允:“是吗?” “嗯。”寻皆允,“和她打了一场,她打不过变了狐狸原型。” “……”寻亦许脸色稍霁,“下次别正面起冲突,你没事?” 寻皆允:“没什么事。” 无支祁切了声,抱臂懒洋洋道:“老板,我不想知情不报,他左腿有伤,被狐火烫的。” “无关紧要,兄长。”寻皆允眼风一扫无支祁。 “给我看看。” 寻亦许二话不说,蹲下来撩起了他的衣摆,往上挽起他的左腿裤子,他霎时倒吸一口冷气,眸色微冷。 少年的左小腿都被烧出红裂痕,缝隙里血丝不停地往外渗,缝隙边缘的皮肤表层有烧焦的纹路。 “这叫没事?!”寻亦许低喝,“给我去看大夫!” 寻皆允弯下腰将左腿的裤腿拉下来,眼睫轻覆,面不改色地笑道:“兄长,求你不要声张,我不想思思知道。包括我作业去瑶光殿一事。” “兄长信我,与我来说这是小伤,我体质特殊,会自行痊愈的。” 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,寻亦许自知拗不过他,轻轻叹了口气。 “我答应你,不过前提是你必须答应我,受不住就去看大夫,听到没?!” 寻皆允笑得没心没肺:“好的,兄长。” 他扶着桌沿坐下来,不留痕迹地话锋一转:“昨日我解开了那黑影的面罩,她是个女人。” “女的?!”无支祁骤然出声,“火狐一族,母狐狸很少可以练成这样……练就他们的绝招红莲业火也是难上加难,很容易走火***……” 这么一听,寻亦许的心放下来许多,看来是个半吊子的火狐,寻皆允应当伤得不重。 寻皆允没有接话,继续道:“和她缠斗时,我还看到了她右耳根后的一个月牙标记。” “什么?”寻亦许以为自己没听清,“什么标志?” “六芒星图案,青色的,像是纹的。” 寻亦许脱口而出:“天子隐卫!天子有一支近卫军,神出鬼没,在暗地里,看不到的地方执行任务……他们个个武艺高强,近卫队的标志便是在耳根后有纹六芒星。” “虽然天子隐卫神秘,而去个个带着面罩,无法看清其貌,但我多年前偶然接触过一次集训,其中有一个唯一的女性,让我印象深刻。” “不知能不能调来隐卫的档案?”寻亦许自言自语。 “老板你太天真了,怎么可能嘛?只有陛下本人能调动?况且要替他们做保密工作的啊。” “非也,天子隐卫没有自由的,时刻藏在天子抑或皇亲国戚身后……她现在来去自如,只有一个可能,是从隐卫里除名了。” “找一个除了名的不需要在隐瞒身份、性别为女的隐卫,应当没那么难。” 无支祁又道:“可她是个火狐妖,老板,她人类的身份应当也是伪造的。” 然而他的话未落,寻亦许已然推开书房的门,他打算去户部和兵部找找档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