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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    这一次的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, 两瓶药打完,顾良夜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好了, 根本不用再吃药, 因为刚刚躺在床上和汪翘聊语音, 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的汗, 他甚至还想去洗个澡。    “不可以。”宋河十分冷酷,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认真叮嘱道,“不能洗澡,至少今天不能。”    “……”    顾良夜沉默着。    端着白粥上来的顾西楼闻言, 把碗放在桌子上, 转而抱着手臂看顾良夜,“顾良夜,说话。”    顾良夜恹恹的:“……说什么?”    “当然是向我保证你不会偷偷洗澡, ”顾西楼道,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, 这种时候的沉默绝对不是默认,而是无声的抵抗,他毫不怀疑等会儿自己和宋河一从这个房间离开, 顾良夜能立马跳起来奔向浴室,说不定半路还能来个后空翻呢。“不然我就带着你一起去纽约,省得等我再回来,你尸体都凉了。”    “我都这么大了,至于这样吗?”顾良夜可太憋屈了, 还试图为自己的正当权利抗争一下,“我就是想洗个澡……”    “至少今天,你想都别想。”顾西楼道。    眼看着顾西楼一副铁血家长的模样,顾良夜不得不屈辱地答应了他的条件,好在没有含泪,算是保住了身为小顾老师的最后一点尊严。    顾西楼满意了,便不再搭理他,转向宋河道,“刚好也中午了,宋医生留下来一起吃个饭?”    “会不会太麻烦了?”    “怎么会。正好家父的检查报告昨晚发过来了,有些专业的地方我看不懂,还要麻烦宋医生。”    “应该的。”    两个人一边说一边从顾良夜的房间离开了,门顺手被带上,发出轻微的“砰”的一声。    不管他们俩在楼下吃什么好吃的,病号顾良夜就只有一碗白粥可以喝,好在白粥里加了一些鱼蓉,又配了一小碟腌制好的酸黄瓜片,还有两个白白嫩嫩的兔子包,吃起来清爽可口,倒也不算太心酸。    顾良夜吃完,坐在桌子旁边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儿手机,微博上永远有热闹又新鲜的消息,可是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,打开视频网站,广告倒是看了好几个,但是不知道要看哪个剧才能打发时间,他还试图背背单词来平静一下,也没有用。几个APP的页面来回切换,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,他想找草莓大福聊天。    草莓大福现在在干嘛呢?中午吃的什么?自己早上没去学校,她昨天作业里不会写的题有人给她讲吗,谁给她带水果吃呢,有没有汤喝啊?    看了一眼手机顶端的时间,13:12,平常这个时候草莓大福都已经趴在课桌上午休了,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不在她旁边,她还能不能睡得着。    估计能,草莓大福的睡眠一向都不错,有时候中午教室里明明很吵,身边又人来人往的,她还是能睡得着,而且还睡得很好。顾良夜脑补了一下此时此刻汪翘坐在教室里的样子,竟然觉得有点生气,自己卧病在床都没有去上课,她还能安然午休,还不发条消息来,太没有良心了!    这么一想,他就想给汪翘打个电话了。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他赶跑了。    ——算了,睡就睡,这会儿不睡的话下午上课的时候她就该困了,像个小啄木鸟一样脑袋一点一点的,每次快一头砸在课桌上的时候就猛地惊醒一下,受惊地变成人形,抬起头瞪大眼睛强打精神,可是过不了几分钟就又恢复真身。    最惨的是被老师看见,然后被叫起来回答问题。顾良夜想了一下下午的课表,一节数学和两节物理,草莓大福这两门课都不太行,自己不在她旁边,万一她被叫起来,连一个给她说答案的人都没有,怪可怜的。    顾良夜真实地叹气了,深深觉得带个徒弟可真是太不容易了,什么都要操心,唉。    压下自己想跟汪翘聊天的念头,顾良夜发了会儿呆,然后想起来自己有好长时间都没有更新《十方天命》了。    这本小说从开文到现在,陆陆续续迎来过一些读者,但最后留下来的就只有糖醋锦鲤少女一个人,所以压根谈不上什么成绩。顾良夜最初写它也只是觉得自己当初做的那个梦很有意思,想要记录下来。为了乐趣而写,他写得随心所欲又没负担,每天多多少少都能写上几千字,可是没想到开学以后就遇到了汪翘,对比之下,玩草莓大福显然是一件更有乐趣的事情,因此更新也就一天天地耽搁下来。    顾良夜有些心虚,连忙打开电脑,决定趁着今天多写一点,然后跟糖醋锦鲤少女解释一下……想到这儿,他又头痛起来,他差点忘了自己在网上还是社会精英的人设,今天开会明天出差的,等会儿要跟糖醋锦鲤怎么说?顾良夜摇摇头,还是决定先把精力放在更新上。    《十方天命》的剧情进展到了顾十方从某处上古遗迹里获得机缘,在别人都殒命的时候只有他福大命大地逃了出来,因为跌落了境界,又身怀异宝,回到师门怕被有心人觊觎,所以他便在沿途随便找了一个凡人村落暂住,一边养伤一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。    这一天阳光正好,顾十方四肢摊开地躺在房顶上晒太阳,将睡未睡之际,忽然院子外面木门响动,似是被人轻扣,顾十方睁开眼睛,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前那人。    “喂,你找谁?”他好像那些从云彩的缝隙里探出的光线一样,明媚又泛着懒意,即使只是随意地一抬眸一扬声,也显示出与平常人不同的风姿。    “这位小哥,我途经你家门口,见这果子实在长得好,不知道能不能向你讨两个来解解渴?”红衣女孩儿一双杏眼里盈满笑意,站在简陋的柴门前抬眼朝他望去。    黑发如瀑,肤白如玉,两颊上漾着浅浅的酒窝,整个人就仿佛是硕果累累的秋,又灿烂又甜美。    顾良夜犹豫了一下,然后强忍着一股羞怯,在屏幕上打出了这位计划之外的女主角的名字:连翘。    汪翘从门口探进半个脑袋的时候,顾良夜还以为自己对着电脑太久,出现幻觉了。    所以他一脸冷漠,淡定地移开了视线,打算把男女主角初遇的最后几百字写完。    没想到紧接着段炎皓的大头就出现在汪翘脑袋的上方,还一脸的疑惑:“小乔妹妹怎么不进去?”    这是汪翘第一次去男生的家里,还在段炎皓的怂恿之下连电话都没打,一步到位地出现在人家的卧室里,尽管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别人,而是她卧病在床的老师呀,但汪翘还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。趁着顾良夜还没有说话,她先发制人地举起手里拎着的两只塑料袋,报菜名一样地道,“小顾老师,我买了猕猴桃,香蕉,山竹和橙子!你想吃哪一个?”    乍一听这几样水果,顾良夜首先想到了早上汪翘发过来的那几张截图,都是“发烧病人适合吃什么水果”这个问题的搜索结果,顾良夜本能地顺着她的话回答:“山竹。”然后一顿,这才想到了重点,“——你怎么来了?”    “我来探病呀。”汪翘大方道,说完又忍不住笑了一下。    顾良夜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。    看见顾良夜这样,汪翘顿时就缓解了身处男生卧室的不自在,毕竟小顾老师是病人,而且病得还有点厉害,没说两句话就注意力涣散。汪翘左右看了看,然后走到长长的黑色书桌旁,自觉地挨着顾良夜坐下了。顾良夜不动声色地把电脑合上,看着汪翘低头从塑料袋里拿出五六个山竹,在面前依次摆开,又从里面挑选了一个最大最圆润的拍了一下,“小顾老师想吃山竹,我看就它啦,我觉得它比较甜。”    “你有什么依据?”段炎皓倒是熟门熟路地坐进一旁的单人沙发里,从侧面的口袋里摸出顾良夜的PSP,故意跟汪翘唱反调,随手指指另一个山竹,“我觉得这个甜。”    汪翘想了一下,她不太会挑山竹,刚才在超市里也是随便买的,听段炎皓说得这么肯定,她就有些动摇,“也有可能哦。”    “要不要打个赌?”段炎皓道,“你拿下去找阿姨切一下,我们看看谁选的比较甜。”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还没忘记这个房间里的第三个人,“阿夜你也挑一个?”    顾良夜:“……”    趁着汪翘把几个山竹拿下去找阿姨切开的功夫,顾良夜一下走过去从段炎皓手里夺过PSP,“你来干嘛?”    段炎皓呆呆地:“探病啊。——哦,你好点了吗?”他后知后觉自己一进来就玩游戏的这个行为显得太塑料兄弟情了,便亡羊补牢地伸手想摸顾良夜的额头,“你好久没发烧了,我都有点不习惯。”    “你跟旺仔一起来的?”    “对啊,小乔妹妹不知道你家在哪儿,发微信问我,我想着你俩……嗯,我就带她来了,有什么问题?”段炎皓仍旧不明所以。    顾良夜在心里对他的这种迟钝感到十分无语,偏偏段炎皓还无所察觉,竟然还想接着玩游戏。顾良夜冷着脸,对待他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,“问题就出在你身上,你现在应该在哪?”    段炎皓:“???”    “你应该回家写作业。”顾良夜一锤定音,甚至亲自拎起段炎皓的书包,走到门前替他把门打开,“悄悄地走就行了,别惊动旺仔,明天见。”    段炎皓:“……”    汪翘端着切好的山竹回来,白嫩的果肉被分成一瓣一瓣的,盛在浅绿色的玻璃盘子里,显得愈发诱人。    “咦,段炎皓呢?”发现房间里少了一个大活人,汪翘随口问道。    “他回家写作业去了。”顾良夜道,他看了汪翘一眼,似乎有些不满,“反正你又不是来看他的。”    “嗯嗯,对,我是来看小顾老师的嘛。”汪翘连连点头,把盘子放在桌子上以后,腾出一只手来在顾良夜头上摸了一下,又摸摸自己的,对比着温度,“真的不烧了,小顾老师吃药了吗?”    “嗯。”顾良夜应了一声,又问,“你怎么还买水果,段炎皓没拦着你吗?”    “拦啦。本来我还想买一箱牛奶的,可是段炎皓说你乳糖不耐受,所以我就没买。”汪翘有些不好意思,她以前没有探过病,而且自己也很少生病,所有关于生病的经验都是奶奶住院那会儿得到的,“我第一次探病,也不知道应该买点什么才好,不过我看别人生病时都能收到水果,我就也买啦。”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,眼神却一点点亮起来,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先笑了,“反正别人有的待遇小顾老师也得有,就是这样。”    少女的笑容真诚又明媚,不掺杂其他,自然而然地就渗出一股甜来。    以致于顾良夜都不想吃山竹了。    “汪翘。”少年低垂着眉眼,目光落在玻璃盘子的暗纹上,又仿佛在看那上面映着的人影。    “嗯?”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?”他又问了一遍,不同于之前的惊讶,这一次他问得别有深意。    然而汪翘却是想都没想,这个问题也不需要想,因为答案一直在心里盘旋着,说出来的时候无比地自然。    “我来探病呀。”她也重复了之前的话,却又比之前多了一句,“想你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