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蒋云染伏在窗台边,看着屋檐下的积雪。 赵锦珠几人的话被她尽收耳中,不禁叹自己前世真是好脾气,被羞辱成这样也没有发怒。 朱、青二组陆续被领去面见皇后,她知道那里面就会出一个太子妃。 目光落在身旁的蓝头牌上,不禁恹恹。前世萧寅初死后,她凭借小皇帝生母的地位一直尊荣地活到三十余岁,直到厉家配合小皇帝剿杀摄政王失败—— 那一夜宫变,不知为何火格外大,原以为探囊取物的围剿,居然反中了秦狰的计! 最后她在大火中抱着儿子死去,一缕残魂看着那个可怕的摄政王一个一个,杀光了所有与厉家有关的人,最后登基为帝。 又看见他一意孤行立了萧寅初为后…… 可惜人家到死也不知道他那可笑的心意。 “姑娘,快到咱们了。”她的婢女绣梅轻声道。 祝含玉、赵锦珠、林蓝已经站在门边等待传唤,三人若有似无地与她隔开了一个身子的距离。 蒋云染也不羞恼,半低着头静静等待,恬静娴淑的模样引得几个嬷嬷暗中点头。 屏风后,萧寅初看乏味了,打了个小小的哈欠,花镜恭敬地扶上她的手,二人绕后进了长春殿。 蒋皇后刚面见了八位年轻貌美的姑娘,正与喜春细声说着什么∶ “这汝阳王郡主倒是不错,汝阳王是本朝为数不多的异姓王,就是这郡主生得普通一些……初儿?” 两旁宫人打起厚帘子,萧寅初探身进来,面上挂着不亲不远的笑容∶“母后似乎有中意的人了?” 蒋皇后将册子合起,拍拍身边的凤座∶“怎么来得这般迟?宫人伺候你用朝食了没有?” 萧寅初依言坐在她身旁,眼神在册子上流连∶“用过了,方才我一时好奇,先去偏殿偷偷瞧了几眼,母后不会怪罪我来迟罢?” 中宫是蒋氏的地方,她刚才的小动作迟早会落到蒋皇后耳中,不如自己先说了。 “你这孩子,合该她们来拜见你,你可倒好,巴巴儿去瞧她们。”蒋皇后嗔怪道,握住公主双手∶“太凉了,喜春啊,给公主换个手炉来。” “诺。”喜春依言退下,不动声色收走了桌上的册子。 “娘娘,蓝头牌的小姐们都在殿外候着了。”德福在门边禀报道。 萧寅初坐在凤座上没有离开的意思,蒋皇后瞥了一眼只好作罢,颔首∶“让她们进来罢。” “诺,”德福躬身,二旁宫人又打起帘子,随着太监德福高声报出家世、姓名,依次入内∶ “宣,国子祭酒赵卓之女赵锦珠,通议大夫林孟广之女林蓝,太医院院使祝蒙之孙祝含玉,左相厉峙之侄蒋云染,觐见——” 赵锦珠高挑,林蓝小巧,祝含玉又有邯郸第一美人之称,赘在三人后面的蒋云染打扮简单又低着头,显得有些小家子气。 “臣女拜见皇后娘娘,公主殿下。”四人齐齐一拜。 萧寅初居高临下,眼神从赵锦珠开始一个个看过去,最后定格在蒋云染身上。 “初儿?”蒋皇后见她出神,轻唤了一声。 萧寅初回神,朝皇后笑了笑。蒋皇后声音略高了一些∶“都平身。” “谢皇后娘娘。” 四人都不过十六七岁,与萧寅初差不多大。 同样的年纪,有些人卑微地跪在下面,有些人高贵地坐在其上,用挑选货物的目光打量她们。 绕是历经两世,蒋云染还是暗中咬酸了牙,嫉妒塞满了整颗心。 “国子祭酒赵卓之女,赵锦珠,年十七。”德福报出赵锦珠的名字,后者上前一步,盈盈一拜∶“臣女拜见皇后娘娘,公主殿下。” 国子祭酒乃是国子监的一把手,非学识渊博者不能胜任,赵锦珠没有折辱她的家世,谈吐十分得体。 蒋皇后满意极了,又分别问了林蓝和祝含玉。 “左相厉峙侄女,蒋云染,年十六。”蒋家没落,蒋云染只能报了厉家的门楣,德福额冒冷汗,仿佛感受到了蒋皇后的眼神刺在他脑门上。 “臣女蒋云染,拜见皇后娘娘,公主殿下。”蒋云染并不求脱颖而出,因而只是按规矩行了礼。 蒋皇后笑着抬手∶“好,好,平……” “蒋姑娘头上的珠花好别致啊,”萧寅初突然出声,打断了蒋皇后的话。 蒋云染垂着头,眼中一闪∶“公主谬赞,只是臣女闺中无趣瞎折腾的玩意,上不得台面的。” “抬起头来。”萧寅初淡淡地说。 蒋云染保持着蹲姿,腰背挺直,慢慢抬起头。 她不能直视天家容颜,因而只看到了上座两袭华丽不菲的衣裙并坐在一处。 萧寅初居然敢……与皇后坐在一起! 殿中持续了好一会儿的寂静,久到连蒋皇后都想开口为她解围,萧寅初轻笑了一声∶“嗤。” “瞧儿臣看得一时忘怀,忘记叫蒋小姐平身了。”萧寅初笑盈盈的∶“蒋小姐起来。” “谢、谢公主殿下。”蒋云染蹲太久了,起来时身形一歪,身旁的德福扶了她一下。 “母后,旁的小姐您作主就好,儿臣要将蒋小姐留下来。”萧寅初看向蒋皇后∶“过几日潇湘馆要开学了,儿臣准备带蒋小姐一起去,您觉得如何?” 潇湘馆是专门教养皇家贵女的地方,只有萧家的女儿,如萧寅初和萧思珠之流,以及极少数优秀的姑娘才能入学,因为入学条件苛刻,教学成果斐然,所以经过潇湘馆培养的贵女就变成了百家逐求的贤妻佳媳。 蒋皇后一听这敢情好,这是在抬举蒋云染啊。 “云染,初儿喜欢你,你意下如何?”蒋皇后笑问侄女。 想闻喜长这么大都没向她提过什么要求,今日哪怕她不应,赵王肆听说后也会为了让女儿高兴把蒋云染送进宫的,所以皇后和蒋云染答不答应,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。 皇后心里明白,蒋云染也心知肚明,她只好跪在地上朝萧寅初磕头∶“谢公主殿下,臣女遵命。” 林蓝三人看着她,眼中难免浮出艳羡,能去潇湘馆接受教养,哪怕只二三个月,说出去也是旁人没有的福气。 萧寅初得偿所愿,浅笑着看向蒋云染,眼中不带一丝温度∶“本宫一见到蒋姑娘就觉得特别面熟,仿佛上辈子就认识呢……” 所有贵女都是由父兄家人陪同进宫的,蒋云染则是表哥厉尚廉陪同来的。 殿选结束后,二人又去拜见了蒋皇后,日渐西斜才出中宫。 这个时辰,宫人守卫正在轮替,厉尚廉谢绝了引路的宫女,与蒋云染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。 “表兄……”身后的蒋云染突然哽咽出声,小声唤他∶“尚廉哥哥……我不想进宫陪公主。” 厉尚廉忙看了眼四周,还好无人。 蒋云染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,厉尚廉也有些心疼,轻声问∶“为什么?能进潇湘馆是莫大的福气。” 蒋皇后已经为太子初订了汝阳王郡主为太子妃,蒋云染能去潇湘馆可以说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了。 “公主她好像……不喜欢我。”蒋云染含着眼泪,楚楚可怜地望向厉尚廉∶“皇后娘娘最喜欢尚廉哥哥了,哥哥替我去求一求娘娘,别让我去……我做不来伺候别人的事……” 厉尚廉眼中一沉,不复刚才怜惜∶“你在胡说什么,闻喜公主之前又不认识你,为何要不喜欢你?” 他以为表妹不识时务,说∶“云染,你已今非昔比了,以前你是安平伯府的嫡小姐,如今呢?祖母不喜欢你,你在府里的日子如履薄冰,还不如进宫,进潇湘馆,哪怕以后择人家时,也有一番助益……” 蒋云染猛地看向厉尚廉,不能相信这番话是从厉尚廉口中说出来的! 她差点破口大骂,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。又生生忍下来,语含娇羞道∶“表兄这话是在剜云染的心啊,云染对你一直……” “咯吱。”一声轻响。 二人猛地回头,一个穿着白狐裘的女子正在用鞋尖踩雪,“咯吱咯吱”直响。 她身旁簇拥着六七个宫女嬷嬷,个个衣着不凡,一看就是个尊贵的。 “不巧,在这儿遇见蒋小姐了。”萧寅初慢慢摘下帽子,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脸。 厉尚廉从未见过她,不禁失了神。 这是一个怎样绝美的女子啊,只见她高梳云鬓,上插一支兰花簪,光洁的额头描画着一枚小巧玲珑的兰花钿,与头上的簪子遥相呼应。 最绝的当属那双清冷眼眸,那般细长多情,浓睫一抬,仿佛日夜星辰都为她失了颜色。 蒋云染察觉到了厉尚廉一瞬间的失神,心中猛地一空。 他果然又……看上了萧寅初的脸! “臣女拜见公主殿下!”她抬高的声音一下将厉尚廉惊醒,后者垂下眼,拱手行礼∶“在下厉尚廉,家父乃是左相厉峙,拜见闻喜公主。” 萧寅初勾起唇∶“原来蒋小姐早就心有所属,那该早早禀明母后,从册子上划掉名字才是啊,如今这般,岂不是故意戏弄母后,你们可知罪?” ‘戏弄皇后’四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砸在二人耳畔,厉尚廉冷静出声∶“公主误会了,在下与蒋小姐清清白白,绝无其他,何来戏弄之言。” 蒋小姐?清清白白? 蒋云染暗中咬碎了牙,气恼无比。 厉尚廉压根无暇顾及她的感受,因为他余光里看见了闻喜公主纯洁干净的裙摆,耳根不禁爬上一丝温热。 作者有话要说: 鹅:埋有错,女配也是重生的(兴致勃勃,摩拳擦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