设置

关灯

第七章围场杀机

    谢无戈是在秋狝前三日深夜抵京的。

    三百边军精锐扮作商队,分批入城,最后汇入西郊一处皇家别院。那院子离围场只有二十里,是先帝早年赐给谢家的产业,如今正好派上用场。

    云澜接到消息时,正在御书房核对围场布防的最终方案。陈安将密信呈上,她拆开,只有两行字:

    “臣已抵京。围场北坡兽窟石壁已清出全貌,石刻内容与道童身上地图吻合。另,在石壁后发现密道入口,似通往地下。是否探查,请陛下示下。”

    她盯着看了片刻,提笔回信:“暂勿打草惊蛇。密道入口守住即可。明日朕会亲临围场‘巡狩’,将军可随行。”

    写罢,她将信折好递给陈安:“让玄七的人送出去。另外,传旨兵部,明日朕要去围场查验秋狝筹备,让杨振带路。”

    陈安应声退下。云澜走到窗前,夜色沉沉,远处宫灯在风中摇曳。

    明日,该去会会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了。

    西郊围场占地方圆百里,山林密布,湖泊星罗。云澜的御驾在辰时抵达时,兵部侍郎杨振已带着一队禁军跪在营门外等候。

    杨振四十出头,身形魁梧,是李文渊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。他行礼时姿态恭顺,但眼神扫过云澜身后只带了寥寥数十名侍卫时,眼底闪过一丝异样。

    “陛下亲临,臣等惶恐。”杨振声音洪亮,“围场各处已按陛下吩咐清场戒严,请陛下查验。”

    云澜淡淡嗯了一声,翻身下马。她今日未着朝服,只一身玄色骑装,长发高束,倒真有几分少年天子的飒爽英气。

    “听说北坡兽窟塌陷,发现了前朝遗迹?”她边走边问,语气随意。

    杨振忙跟上:“是。臣已命人清理,那石壁……确实有些蹊跷。陛下若要查看,臣这就引路。”

    “不急。”云澜摆手,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山林,“朕既然来了,就各处都走走。杨卿,你陪朕去落星湖看看。”

    杨振脚步一顿:“陛下,落星湖地处偏远,道路难行,且湖心岛已荒废多年……”

    “正因荒废,才要看看。”云澜打断他,唇角勾起一抹浅笑,“秋狝盛典,岂能留死角?走吧。”

    杨振不敢再劝,只得吩咐禁军开道。

    去落星湖的路确实难走。林木渐密,小道蜿蜒,有些路段甚至需下马步行。越靠近湖边,空气中水汽越重,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。

    约莫走了半个时辰,眼前豁然开朗。一片碧蓝湖泊静静躺在群山环抱中,湖心那座小岛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岛上残破的观星台依稀可见。

    “就是那儿了。”云澜眯起眼。

    陈安递上一支单筒望远镜——这是她让工部按记忆仿制的简易版,虽粗糙,但已足够用。她举起镜筒,对准湖心岛。

    岛上确实荒废得厉害,观星台只剩断壁残垣。但仔细看,能发现台基附近的地面有被翻动过的痕迹,几处杂草倒伏的方向也不太自然。

    “杨卿,”她放下望远镜,随意地问,“你说,若有人想在这岛上藏点什么,会不会选在观星台下?”

    杨振脸色微变,随即强笑道:“陛下说笑了。这荒岛能藏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林中传来一声尖锐哨响!

    同时,数支弩箭破空而来,直射云澜面门!

    “护驾!”

    陈安嘶声厉喝,扑上来想挡,却见云澜身形急退,手中马鞭凌空一抽,竟将最近的一支弩箭抽飞!但第二支、第三支接踵而至——

    电光石火间,一道黑影从侧方林中暴射而出,刀光如匹练般卷过,叮叮当当一阵乱响,数支弩箭尽数被斩落在地。

    谢无戈单膝跪地,横刀护在云澜身前,玄甲上溅了几点泥污。他抬头,眼中杀气凛然:“陛下受惊了。”

    云澜面色不变,只颔首:“来得正好。”

    杨振此时才反应过来,脸色惨白:“有、有刺客!快!保护陛下!”

    禁军这才如梦初醒,慌忙结阵。但林中已再无动静,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。

    谢无戈起身,对身后打了个手势。立刻有数名身着便装的边军精锐散入林中,动作迅捷如豹。

    不到一盏茶工夫,一名边军回报:“将军,林中发现三具尸体,皆是黑衣蒙面,服毒自尽。所用弩箭是军制,但编号已被磨去。”

    “尸体带回去。”谢无戈冷声吩咐,随即转向杨振,“杨侍郎,围场戒严是你负责。刺客如何混入,你作何解释?”

    杨振额头冒汗:“臣、臣不知……围场各处哨卡皆是按规制布置,臣实在不知这些贼人如何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知?”云澜开口,声音很轻,却让杨振浑身一颤,“那朕告诉你。从西门进围场,往东北方向有一条猎户小道,地图上未标,但足够三五人悄无声息摸进来。这条道,在太后给朕的旧图上有标注。”

    她走到杨振面前,俯身,在他耳边说:“杨卿,你是真不知道,还是……故意留了这条道?”

    杨振腿一软,跪倒在地:“臣冤枉!臣对陛下忠心耿耿,绝无二心!”

    “忠心?”云澜直起身,目光扫过远处湖心岛,“那朕给你个表忠心的机会。三日后的秋狝,湖心岛方圆三里内,朕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不该出现的人。若再出半点差错——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微微一笑:“杨卿,你全家的脑袋,应该还够抵一次罪吧?”

    杨振浑身发抖,一个字都说不出。

    “回宫。”云澜转身,翻身上马,对谢无戈道,“谢将军随朕来,朕有事交代。”

    回宫路上,云澜与谢无戈并辔而行,侍卫们识趣地拉开一段距离。

    “石壁下的密道,你进去看过没有?”云澜问。

    谢无戈摇头:“未得陛下旨意,臣不敢擅动。但臣派人在入口守了一夜,听见下面隐约有水流声,还有……铁器碰撞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“水流声……”云澜沉吟,“落星湖是活水,有地下暗河不奇怪。但铁器声……看来那下面,比我们想的还要热闹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”谢无戈压低声音,“今日刺杀,明显是冲着陛下来的。但对方似乎并不想立刻要陛下的命,那些弩箭的角度,更像是一种……警告。”

    或者说,是试探。云澜在心里接道。试探她的反应,试探谢无戈是否真的在附近,也试探她手中到底有多少底牌。

    “杨振有问题。”谢无戈继续道,“但臣觉得,他未必是主谋。此人虽然贪权,却没这个胆子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颗棋子。”云澜淡淡道,“有用的棋子,现在还不能动。秋狝那日,他还有用。”

    她勒住马,看向谢无戈:“将军,三日后,朕要你做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请吩咐。”

    “秋狝开始后,你不要离朕太近。”云澜目光深远,“朕要你带一队人,守在落星湖外围。若湖心岛有异动,或是朕放出信号,你立刻带人封锁全岛,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。”

    谢无戈眉头微皱:“那陛下的安危……”

    “朕自有安排。”云澜打断他,“记住,你的任务不是救驾,是关门。关上门,把岛上的老鼠,一只一只,全都揪出来。”

    谢无戈沉默片刻,重重点头:“臣,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,”云澜从怀中取出那枚七字令,递给他,“这枚令牌你收好。若到时情况有变,或是朕……出了意外,你可凭此令,调动潜蛟。”

    谢无戈瞳孔骤缩:“陛下!”

    “拿着。”云澜将令牌塞进他手中,触手冰凉,“这是朕的底牌,现在分你一半。谢无戈,朕把性命和江山,都赌在你身上了。”

    谢无戈握紧令牌,指节泛白。许久,他哑声道:“臣,定不负陛下所托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云澜笑了笑,策马向前,“那我们就看看,这场秋狝,到底是谁的猎场。”

    远处,皇城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清晰。宫灯次第亮起,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。

    秋狝前夜,暗潮已汹涌至顶点。

    而风暴,即将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