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 豪气
许木指尖划过门框微凉的木纹,转身的动作一顿,目光越过屋内氤氲的药气,落在墨大夫含笑的面容上。
方才对峙时的紧绷尚未完全褪去,他眉宇间仍凝着一丝沉凝,开口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:“墨大夫,你既知晓我修行之事,便该明白此途步步荆棘,方才所言究竟是警示,还是另有图谋?”
墨大夫手中的药杵在石臼中轻轻一顿,细碎的药末簌簌落下。他抬眼望向许木,眼底闪过一丝玩味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并未正面回应,反而捻须轻笑:“你如此机智,猜猜看吧,一定能猜得出来。”
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深不可测,许木心中了然,再多追问亦是徒劳。
他不再多言,只是缓缓摇了摇头,转身时衣袂扫过门槛,动作干净利索,没有半分拖泥带水。门扉在身后轻轻合上,隔绝了屋内的药香与墨大夫莫测的目光,也隔绝了那份不愿深究的诡谲。
踏出屋门的刹那,许木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沉的阴沉。晚风拂过庭院的草木,带来丝丝凉意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。“在和墨大夫的此次冲突中,自己毫无反击之力,便被对方轻易制住,”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,指节泛白,“终究是太天真了,竟以为凭借这点小聪明便能与这般人物周旋。费尽心机炼制的一筒五毒水,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缴获,这般实力悬殊,何其可笑。”
他缓步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,脑海中不断复盘着方才的每一个细节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:“必须尽快提升实力,否则下次再遇险境,恐怕连自保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就在此时,一道苍老而悠远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识海中响起,带着几分飘忽不定的意味:“小娃娃还是尽快结丹!你那便宜师傅,要不得。”
许木脚步猛地一顿,警惕地环顾四周,却不见半个人影。这声音陌生而神秘,显然来自某位隐于暗处的前辈高人。他压下心中的惊疑,对着虚空抱了抱拳,恭敬地问道:“前辈既然现身点拨,可否再为晚辈解惑?晚辈一直心存疑惑,这修真、修仙、修道三者,究竟有何本质区别?”
识海中的声音沉默片刻,似在斟酌措辞,片刻后才缓缓传来南宫正沉稳的思索之音:“修真核心是修正自身、回归本真,侧重修炼生命本质,诸如灵魂、肉身、本源之力,需摒弃体内杂质与心中执念,终要追求‘真我’与大道契合。”
“此道语境更偏向硬核修炼体系,讲求循序渐进的‘修’之过程,炼体、炼神、渡劫,步步为营,不局限于‘成仙’这一单一结果,纵是日后追寻道祖、至尊之境,亦在修真范畴之内。”
“而修仙则不同,其核心在于修炼成仙,目标明确至极——便是获得长生不老之躯,拥有超凡脱俗之神通,彻底脱离凡俗轮回之苦。”
“此道更为通俗流行,常见于世间网文话本、坊间影视剧目,侧重‘仙’之结果,诸如飞升仙界、位列仙班,体系相对灵活多变,亦可兼容修真、修道的部分内容,门槛看似更低,实则竞争更为激烈。”
“至于修道,核心在于体悟大道、顺应自然,侧重对‘道’的领悟与遵循——这‘道’便是宇宙运行之规律,天地演化之法则。”
“其修炼更偏向精神与心性的升华,不必然以‘成仙’为唯一归宿,更贴近上古道家传承与传统文化精髓。在诸多修炼体系中,‘修道’往往是修真、修仙的基础阶段,所谓修道先修心,便是此理。”
许木伫立在原地,细细咀嚼着这番话语,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去,却也更添了几分前行的坚定。
念头落定,许木眼底翻涌着不甘的火焰,脚步陡然加快,大踏步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。
背脊挺得笔直,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,青石路面被踩得微微作响,仿佛在诉说着他心中的倔强——绝不能一辈子被墨大夫攥在手心,这般任人摆布的滋味,他受够了!
与此同时,墨大夫的屋内,药香与一股刺鼻的腥臭交织在一起,令人作呕。
他蹲在地上,原本还算镇定的面容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,眼睛瞪得滚圆,死死盯着木板地面上那个碗口粗的黑洞。
黑洞边缘的木板早已被腐蚀得焦黑酥脆,指尖一碰便簌簌掉落,甚至能隐约看到下方土层被灼烧出的痕迹。
就在片刻前,他把玩着从许木手中缴获的铁筒,只当是寻常迷药,漫不经心地对着地面扣动了机关。
谁知一道乌黑的毒液骤然喷射而出,落地的瞬间便发出“滋滋”的刺耳声响,木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、碳化,不过呼吸间便穿透了厚厚的地板,留下这触目惊心的黑洞。
“龟儿子!”墨大夫猛地跳起身,指着黑洞的方向破口大骂,脸上满是后怕与震怒,“什么时候学会炼制这种阴毒玩意儿!老子从未教过你半个毒字,还当这只是普通的神仙倒!”他越想越心惊,方才若不是一时兴起试射,日后若是真被这毒液沾到半点,后果不堪设想。“这臭小子,年纪不大心思却这般歹毒,翻脸不认人,真是养虎为患!”他气得来回踱步,药杵被狠狠摔在石臼里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一夜无话。东方泛起鱼肚白,晨曦透过窗棂,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许木从睡梦中缓缓苏醒,胸腔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,经过一夜的休憩,昨日的疲惫与郁结消散了大半。
他猛地坐起身,发丝有些凌乱,眼神却已然清明,抬手揉了揉眉心,目光扫过窗外泛白的天色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:“没想到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,倒是养足了精神。”
他并未立刻下床,而是盘膝坐于床榻之上,双手托起下巴,手臂稳稳地枕在膝盖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的肌肤。
屋内静悄悄的,只听得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,许木的思绪却已然翻涌开来,尽数聚焦在如何逃脱墨大夫的控制之上。
“眼下这一年,倒是不必担心性命之忧。”他心中暗道,墨大夫需要借助他达成目的,为了自己的小命,定会竭力保全他,这一点他看得通透。“可一年之后呢?一旦失去利用价值,以墨大夫的性子,绝不会留我性命。”想到此处,他眼神一凛,一丝寒芒闪过。
至于“长春功”,他倒是没有半分担忧。前些日子,他已然成功突破至筑基后期,修为稳步提升,只需按部就班地修炼,一年后圆满大成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。“当务之急,是在这一年之内,找到破局之法,要么拥有与墨大夫抗衡的实力,要么寻得安全脱身的契机。”他握紧了拳头,心中已有了初步的盘算,只是这前路漫漫,究竟该如何走,还需细细谋划。
许木起身离了床榻,围着屋内那张陈旧的木桌踱起步来。
桌面还留着昨日研磨草药的痕迹,木纹里嵌着些许浅褐色的药渍,他倒背双手,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,脚步放得极缓,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桌子打转,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与他脑中翻涌的思绪相互交织。
“墨大夫的话,十句里能有三句真,便已是万幸。”他眉头微蹙,目光落在桌角的裂痕上,心中暗忖。
那日对方言辞恳切,许下一年之约,可字里行间的算计与隐瞒,他怎会察觉不到?只可惜,亲人性命被攥在对方手中,如同被扼住了咽喉,纵有万般不甘,也只能忍气吞声,连半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出口。
就在他思绪沉滞之际,识海中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,带着几分怂恿与热切:“要我说小娃娃!老夫暂附你身,帮你杀了那个便宜师傅,一了百了!”
许木脚步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动容,却很快摇了摇头,对着虚空拱手,语气坚定而诚恳:“前辈,不麻烦你了,这是我的事情,理当由我自己解决。”
“你这……小娃娃!”南宫正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,笑声震得许木识海微微发麻,“哈哈哈!好一个有骨气的娃娃,够豪气!”那满是赞赏的语气,让许木紧绷的心境稍稍舒缓了些许。
笑意散去,许木重新迈开脚步,心中的疑虑却愈发浓重。墨大夫一年后真会信守承诺吗?他对此深表怀疑。
若是事情真如对方所言那般简单,只需他修成长春功便能皆大欢喜,那他自然无需费尽心机对抗。
可他太清楚人心险恶,墨大夫定然隐瞒了对他不利的关键信息,一旦对方达成目的,解除了后顾之忧,难保不会翻脸无情,对他痛下杀手。
若是此刻不做丝毫准备,届时恐怕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。
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盘旋了无数遍,可无论怎么思索,都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解决之法。他停下脚步,双手撑在桌沿,望着桌面发呆,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。
说到底,他与墨大夫不过是“两头怕”的僵局。对方怕他不用心修炼,耽误了自己的性命,故而不敢过分逼迫;而他则怕对方一旦得偿所愿,便会毫不犹豫地除掉自己这个隐患。原本,他还能借着这份相互忌惮,稍稍威胁对方一二,让其投鼠忌器。
可如今,亲人这一命脉被对方死死掐住,他便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底气,只能缩手缩脚,无奈妥协,连一丝挣扎的勇气都快被磨灭了。